以前我有一个同学,后来他去了不知道什么企业,在外地,大概也是严格管制,基本上就失去了联系。即使我有他的微信,我们也都在同学群里,他不曾发过一条消息,最初几年我给他的节日祝贺他也没有回复我,我也就忽略他了。在这种意义上,他对我而言就只是个名字罢了。
谁也没想到,我前几天就在小区外的人行道上见着了他,把脸缩在大衣领子里,耸着个肩膀,两手插在口袋里,斜着身子匆匆赶路。
我当时走在后面,过了会儿才注意到他,并猛地意识到这曾经是我的同学。即使非常相像,我也有些害怕认错人,便故作自然地加快脚步从他的身后穿过,并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到这熟悉而久别的面孔,我内心一阵激动。
他也看了我一眼,眼里像有什么跳动了一下,不过他反而夹紧了衣服,加快了脚步。
我一愣,心里一阵发紧,但仔细回想,应该错不了,便小跑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嗨,不认识我了?”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那阴鸷的表情,看得我汗毛发直,背上、头脑感到一阵激烈的温热。但是,很快,他如同带上了面具,将面孔像橡皮泥似的扭曲成了一副令人发怵的笑脸,从喉咙里挤出几句笑声:“啊!啊,你好。”
走了两步,他停住了,脸上的笑容仍然存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忽然贴近我的脸,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嘘道:“等我走到没有监控的地方好吗?你也笑一笑。”
我懵了,不过很快下意识地点头,并报以一笑:“行啊。”
我心里忽然间有点发毛,想赶快离去,刚转过身,却又想到了他那些话,让人琢磨不透。
一瞬间,我有点气,同时又有点好奇,走了两步,把身子转了回来,看着他的背影,脚下顿了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与他隔了一段距离,跟了上去。
他没有走太远,反而走进了在小区隔壁,一个老旧的居民区的小巷子里。
我感到越发诡异了,脚下一阵踌躇,但又走了这么多距离了,要是就此放弃说不定之后会有遗憾。我便想,要是走到巷子口,看不见他,我就转身回家。
朝巷子里头一望,他正面向我,两手插口袋,挺着肚子站在巷子中央。坐在巷子边小板凳上的大爷正一脸好奇而疑惑地看着他。
他看到我,笑了笑。这次是真的,我看懂了,简简单单的,无奈的笑。
我拐进了巷子,迎面朝他走去,我摆出了一副疑惑而无语的表情,他再次以一笑应之,这次的笑容里,竟然有……同情?
他开门见山地道:“我大概只有几分钟时间,你会知道真相,当然信不信就随你了,然后你按我的指示离开这里。”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看着他的表情,我硬生生地又塞了回去。
我笑道:“什么事啊,隔几年见个面居然这么严肃。”
他没说话,把我拉到了一个更偏僻的巷子里,我心里起了一阵淡淡的寒气,增了几分戒备。
他朝后张望了下,说道:“买菜别去超市,去农贸市场。长备一个口罩,家里有不正常的气味赶快开窗通风。生病别去大医院,最好自己有一些常识,实在不行去地区医院,或者小药房。千万不要定期体检。美容护理是绝对不能做,化妆品也最好别用,健身会所不要去游泳。不要去高档餐厅。最重要的就是,把电子设备完全戒掉。我没有时间解释原因,不过强烈建议你按我说的做。”他一口气说完了这些,看了眼地面,抬头道:“好了我说完了,出去的时候从你进来的那个出口,装作垂头丧气,没有找到我的样子,不要回头然后直接回家。记住我的话,忘了今天这件事。”
“不是,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话?”我有些轻蔑地笑道。那时,我仍然认为他在开玩笑。
“没有时间解释,我也很难强求你,但你到后面后悔都来不及,我跟你说这些,也是告慰自己至少劝过你们,不会太多自责。好了我真的得走了。记得按我说的做,我们有缘再见。”
他说罢就头也不回地转身往外走去。我赶忙跑上去拉住他。
“哎哎,你总得解释下原因啊,搞得神秘兮兮的。别把玩笑开大了啊。”
我原本以为他会笑着说:“逗你玩的。”然后两人一阵畅聊,我的心也能放下来。
但他没有理睬我,步履不停。
我有些急了,上前补话道:“你要是今天不方便,我们改天约个时间?”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阴森森地笑道:“下周六这个时间在广场见面,我会找到你的。”
我笑道:“行吧行吧,你今天不方便我们改天聊。玩笑别开大了,放松点。”
他笑着乜斜了我一眼,朝远处走去了,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嘈杂的马路上。
我回到家深感古怪,在微信上向他连发了好几句,结果发现消息一直在转圈发不出去,原来是路由器坏了,网断了,第二天请人来修,折腾了一天上网总算是弄好了,但那几条消息却持续是红色感叹号状态,我才发现他居然把我删了,去群里看了一眼,也没有他的踪影。
他这些古怪的行动让我实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知道他上学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特立独行。不过我是不想再跟他接触了,他消失了最好,他说的话以及当天那事我都一并忘却了。
按照习惯,我每周六都会去地铁站的商业广场看电影。当天,电影放到一段冗长无聊的对白,我忽然想起了他的话,想了想觉得不大对,准备把电影看完就赶快回家——我可不想在这里遇见他。
散场的时候,忽然有人拍我肩膀,我下了一跳,发现居然是他,冷汗一下子全冒出来了。
又是那种面具式的笑,他边走在我身旁边笑着说道:“没想到我们俩对电影的品位真有点相似呢,巧了巧了。”
我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怦怦跳动。
我道:“哎,是的。电影还凑合。”
我本以为,他无论怎么评价这部电影,只要接了我的话,我就回应道:“不过放映厅里空气不太好啊,我有点想吐,我们有空再联系。”,然后溜回家,把观影日期调整到周五,他如果识趣的话,不,他最好离开这个城市。
不料,他却直截了当地说到:“没多大事,我把原因告诉你,然后走人。”
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爽快,便回应道:
“行吧,你说。”
他把我拉到安全出口的防火门后面,对着昏暗、充满回音的楼梯口就讲了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我上班的地方,因为这个所谓的企业是不存在的,它其实是各大网络公司信息处理部门的离散点和一些生物公司的合作体。这么说,他们先得到用户的喜欢资料,任何发布于任何社交媒体的信息几乎都在这个利益共同体之内,之后经过人工智能的分类处理,内部会储存所有网民的,甚至比网民自己还要了解得全面的人格、性格、心理倾向分析。在此基础上,各大医院的诊断信息,也就是对一个人身理、身体状况的所有判断,同时也在数据库中。
有了这两个数据库的支持,公司以极高的利润向生物工程和各大媒体暗地里出售这些资料。媒体负责推广他们想让你看到东西,这背后隐藏着极为宏大的计算模拟理论,也就是说,通过对你一系列特制的推广文章、虚假的网友交流、短视频等等,经过长时间的灌输,你的心理状态与他们希望的就所剩无几了,这背后完全由人工智能计算,而且背后的理论支持与实验数据大得难以想象,你所谓的思想,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木偶罢了。
“生物工程则用他们最新,没有经过临床试验的药物在你们身上实验,从而获得大量实验数据而得到生产审批,此外,更有一些实验性的生物工程,有些甚至在研究气味或者微生物武器,在这些药品的长期作用下,人就会得癌症。所以癌症其实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不信你可以看看那些说明癌症本质的文章都是谁写的。另一些药品,则会削弱思维速度,你同样意识不到。此两者的目的都是应用于敌国,从而整体上削弱对方所有人口的素质,达到长期上不战而胜的效果。当然,这之前可靠性是必须的,不然被对方揭穿就是战争的导火索,因此,为了长期性的胜利,一部分本国人的牺牲是必须的。你们也可以看到,最近的实验品大幅增多,但癌症药物的消息已经传出,也是为之后的停止实验做铺垫,这个实验快结束了。
“当然,实验对象也是有讲究的。因为作用于敌国的各种药物的针对对象也是对方的年轻人,所以老年人就失去了实验价值,老年人使用现代社交相对较少,观测实验数据变化也有一定困难,因此,公司也不会大费周章地对这些人群进行监视。老人的比例有三分之一,所以,多去他们的生活场所,安全性会提高很多。相反,如果去超市买蔬菜、去做美容或去游泳这类年轻人较多的区域,生物工程就会潜入在超市包装好的蔬菜做手脚、化妆品的成分、游泳池的水溶流动,可渗入皮肤的药物进行操作。在实验过程中,监测数据也都由人工智能完成,主要是处理异常数据,做到在敌国施展拳脚时能做到万无一失。数据的来源当然就是你在社交媒体、医院体检的数据变化 。
“我们这行大部分都交给机器操作了,而且每人都是细节性的工作,很少有人能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当然,迫于高工资的诱惑,他们当然不会说出口,毕竟自己是可以避免被试验的,其他那么多人自然也就不关他们事了,而且长期也是对国家对民族有利的,因为假设发生战争,其损失比长期实验,高出不要太多。再者,某些实验是区域性的,也就是某些区域内所有人都会被这项实验所控,另一些区域则又是不同的实验,这样数据不会互相干扰,针对性也更强。对于太强的数据偏移现象,在公开统计数据上,自然也是会做出一些掩人耳目的调整的。如果你想避免作为实验品,我之前说的那些方法都是很实用的。”
他继续说道:“嗯大概就这样。虽然我不认为公司有精力会对员工进行二层的监控,我们也拿不出证据。但我告诉你们这些同学的计划似乎多多少少遭到了怀疑,所以以后联系不到我了不要见怪,但请一定相信我的话,我能帮助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了,大家不了解一起遭罪,但有我在,不说别的,做到无愧于我的心,我们这个班至少应该被拯救。”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那么,再会吧。”
我被他的话怔住了,一时没有缓过神来,稀里糊涂地就告别了他。
这些话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做了很多思考,也许他说的话就是阴谋论而已,又或者,真的是最让人无法接受的真相。
最终,我没有选择改变,也没有选择改变他人。
这个世界这么运转下来都没有问题,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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