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孩时期最早的记忆是我从床上醒来,看着窗外橘色的阳光撒进屋来,好像第一次看清楚世界的轮廓,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后来上学了,又从课堂上醒来望着窗外,感受时间静静的流走,一切是那么安静,再后来从办公桌上醒来,已经没有了窗外,有的只是被生活拖垮的麻木与疲惫,早已厌倦了这样的自己,可还是没有勇气抛弃一切去拥抱自由,在最后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就要死了,醒来后发现这是真的!我得了一种侵袭式癌症,医生告知我还有三个月的时光,我如大梦初醒一般开始审视我即将结束的一生,这四十个年头充满了悔恨痛苦与失望,转眼就还剩三个月时光,我该如何度过?睡了一觉后,我决定要回到家乡,那一个让我爱恨交加的地方。
三河镇还是从前那个模样,错落有致的楼房,幽深曲折的巷道,厚重的泥土的清新在空中弥漫,这把我从上海带来的浮华气息给一冲而散。在我回来的路上就在想,到三河饿了的话就先到我从前最爱的茶餐厅吃点饭,也不急于回到家中,毕竟那儿已经没人在等我,前提是餐厅还在,可我到三河后还是没有一丝饿意,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自觉的走向记忆中餐厅的位置,就在三河高中的侧对面有颗白桦树的地方,我看到“明月茶餐厅”的招牌,它还在,只是招牌亮起了霓虹灯,我走进餐厅,看见熟悉的面孔,只是有了皱纹,明月姐比我大不了几岁,现在看起来完全和我是同龄人,那时她从香港回来后就在镇子开了这家有格调的餐厅,吸引了一大批小年青光顾,再加上她时尚的衣着,迷人的相貌,就更吸引了许多情窦初开的男孩光临,这其中就包括我,那时我整个高中几乎一半的时光都是在这儿打发的,找几个同学一起喝着啤酒,嘻嘻哈哈,时间过得真快,现在我又站在她的面前,我想说‘是我啊,明月姐,你还记得我吗?’
话到嘴边忽然被一个冲进来的女孩打断了“明月姨,一份鳕鱼面”
女孩把书包狠狠的摔在桌子上,然后瘫坐在椅子上,明月姐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年轻气盛啊,唉,这位大哥你要吃什么?”
大哥?明月姐你竟然喊我大哥,好吧!我现在看起来并不会比你小,我说和那个女孩一样,随后她就走向后厨去了,虽然我还想好想喊她一声明月姐,但随它去吧,认出我又怎样呢?去回忆起从前的我又怎样呢?那个傲慢自大无礼的家伙?我自己都觉得恶心,那时我吃两大碗鳕鱼面,可现在我却连一口都吃不下去,是的,癌症让我食欲不振,还浑身无力,我喝了口汤后就转身离开餐厅,此时我只想回到家中睡一觉,可刚刚餐厅那个女孩却悄悄跟在我身后,在走过了两个街口后,我转过头表示了疑问!
“大叔你好!你能借我点钱吗?一千,或许我过两天就还你了,我这个人向来就很诚信,如果你,你怎样才用借给我,不行!你必须借给我,如果你不借,我就说你猥亵我,大叔向来爱萝莉,这种故事从电影看的不少,它已经深入人心了,人们愿意信这个,虽说我不是走萝莉那个范的,但我年龄小啊,到时候只要我指认你,我倒要看看人们会信谁?”
女孩终于停下来等待着我的反应,我的却有些意外和震惊,但相对于医生拿着片子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你还有三个月时光可活。”这还算什么呢?我看着女孩想要释放出恐吓目光的眼神,“姑娘!你是三河高中的学生吧!这个点应该是晚自习,赶紧去学校吧!不要逃课”
“你没听见我说话吗?,我要问你借钱,到底借不借,给个话儿,好好想想后果啊!”女孩强装镇定的看着我。
“为什么要问我借,还有你要钱做什么,我需要个理由”
“说实话我看你不像本地人,如果出事了没人会帮你的,至于要钱做什么,关你屁事。”
“我看出你有烦心事,如果你把它说出来之后还需要钱的话,我再考虑借不借,”
“烦心事?什么烦心事?如果有的话也是作业太多了,老师像是喂牲口一样给我们喂作业,而且还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来说教我们,真是虚伪,你们大人都这样,这个世界千变万化,不要拿你们过去的那些道理来教育我们,而且总有些人想要试图来规划你的未来,操控你的人生,难道他们不知道人是有独立意识的吗?当有集体活动时我真的很不合群,他们不允许我说出事实的真相,他们只想要虚假的快乐,”女孩越说越大声,越来越激动,眼睛里还透漏出愤怒的目光。
“我同意你说的,你的烦心事的确实很多,但我要给你说一件我的事,我得了癌症,还有三个月时间,这是最近给我冲击最大的一件事,也许是这辈子给我冲击最大的一件事,现在想想是不是你的烦心事和我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所以,你还想借钱吗?”
“如果你的妈妈说你是个意外,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女孩终于说出了她真正的忧愁,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路灯下的她就要崩溃,“也许有些人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还不是失望一场,哈,我本来也没抱什么期望,我们总是被最亲近的人伤害的最深,这个世界已经坏透了,我真想让所有人都去死,就像没存在过一样。”
“的却这个世界坏透了!如果你想让所有人去死,也许我能是第一个,”我看着女孩像是看着从前的我自己,在这个叛逆的年纪,得顺着她来,我掏出钱包拿出一千块“诺!我已经知道你的烦恼了,这是借你的钱,以后等你有钱了在路口烧给我就行了”
我把钱放在女孩手上,拿着行李迈步就要走开。
“你和那些大人不一样,钱我会还你的,”女孩语气平和了许多,用手擦拭着眼睑的泪水。
“可不是吗,知道自己死期的人能和别人一样吗?还有最后说一句,其实我是本地人,三河土生土长的,”说完后我转身离去只留下女孩呆呆的站在原地迷茫。
回到家后看见满屋的灰尘,我只把蒙灰的床铺打扫一下就睡去了,在床上又想起那个女孩,我竟然借给一个陌生女孩一千块,想想就可笑,但也没所谓了,她既然敢向一个陌生人借一千块那我为什么我就不敢借给她呢?再想想女孩说的叛逆的话语,她的青春的烦恼,不和年青时的我一个模样吗?原来世界没变啊!青春时代我们产生对是世界最初的看法:美好的、丑陋的、冷漠的、肮脏的。长大后我们以为对世界的看法更深刻了,也许是我们选择把它理解的更深刻吧,但深刻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也许最初幼稚的看法就是最接近真相的世界,我们只不过给真实的世界麻木了,这样才能减少世界带来的伤痛,我们妥协了,我们喜欢给任何事物赋予意义,但却忘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我们走在黑暗中,我们看不清路,我们痴迷金钱,我们看不清自己,我们退缩了,我们畏惧了,我们在干嘛?我们问自己,我们要勇敢吗?还是逃跑吧!还是忘了吧,还是睡一觉吧!醒来后我们在说着,我们在笑着,我们继续活着,我们已经忘了,我们走远了,回不去了,我们看着年轻时的自己,你好勇敢,我们和好吧!
2
三河镇的清晨我在疼痛中醒来,注射了吗啡缓解了些,去早餐铺吃了烧饼油条,去山坡走了走,晨练的大爷大妈真有活力,拉着我和他们一起跳舞,我摆手连忙拒绝。在回到家时看到有人在窗户旁向屋里张望,我走向前,那人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眼睛迷离的望着我“是平安吗?是你吗?”
我认出了他,我家的邻居全叔,小时候就是他肯逗我玩,他现在在呼唤我的名字,此刻才感觉我真正回到了三河,我连忙应着全叔的呼唤,‘是平安,我回来了,’全叔开心的笑着拉着我进屋聊了许久,问我这么多年都在做些什么,我也想问自己,又问为什么不回家,我有过家吗?又说起我的母亲,我真的不想去回忆,在全叔走后我躺在沙发睡着了,一直到黄昏醒来发现有个人在注视着我,是我年青时的恋人,我的初爱,我的挂念,我的亏欠。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正襟坐起看着宁可新的眼睛,找不到记忆中的清澈。
“哦有一会儿了,我听说你回来了,就来你这看看,看见门开着就走进来了,你不喜欢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所以我就没叫你,”宁可新声音轻柔还有些颤抖“二十多年没见了,你还好吗,你就一个人回来的吗?”
“嗯一个人,你怎么样,这些年还好吗?”
“我像所有人一样组建了个家庭,生了个孩子,日子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着,你呢,这些年都去哪了,怎么一点音讯也没有?”
“我哪也没去,只是离开了家乡。不说了,饿了吗,不如我请你去明月姐那吃饭吧,像从前一样?”面对她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痴痴的看着她的眼睛。
“不了,我等会还有事,行,那你去吃饭吧,我们改天再聊,”
宁可新就这么匆匆走了,有些话她还没说,为什么她不怨我当初不辞而别,虽然我好想被她骂一顿,但我依然不后悔我当初的离开,如果再回到二十年前,我还是会不辞而别,我只是和自己过不去,我和内心的那个她过不去:我的母亲。
3
我的母亲葬在小青山,我带了些纸钱从清晨烧到傍晚,在下山的时候看见松树林里围着一群人,我凑上前看见有警察在树林里东挖西挖,等我回到镇上才得知他们是在挖尸体。
前几天有位老大爷在松树林挖树根,结果挖出一具尸体,经调查死者身份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位失踪少女,警察认为这是一起连环杀人事件,还有一具尸体没被发现,于是就派出大量警力在松树林搜查。
其实镇上的人都估计到另一个人是谁:魏淑雅,她和我都是三河高中的,当时因为她失踪老师还专门给我们开了班会,发了寻人启事,还记得她的男友当时疯了一样,学也不上了到处找她,但不久又来上学了,听说后来当了警察。
现在想想当时失踪的魏淑雅,想必是遭遇不幸了,就和已经发现的另一个失踪少女一样。现在镇子上的居民都充满了愤怒,都喊着要捉拿凶手,但过两天后镇子上的人就开始恐慌了,是因为三河又有一位少女失踪了,这可让我如何是好,我只是个回到家乡等待死亡的人,现在三河又陷入这样的恐慌与危险的境地,我想要去整理回忆即将结束的人生时光,可我的思绪复杂,不能思考,于是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扯了块旧布把窗户遮上,闭眼躺在床上,黑暗让人冷静,思绪回到童年,又回到青年,又来到现在,我睡着了,我又醒了,我闭着眼,我享受黑暗,我有尿意了,还是躺着吧,我浑身痛疼,我睁开眼,注射了吗啡,解决了内急,然后继续躺着,我不在回忆过去,脑袋空空的,真是自在,就好像已经死了一样,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敲门,还是继续躺着,继续敲,继续躺,有人破门而入,一股强光刺进来,眼睛有些痛疼,睁开眼看见有两个中年人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坐起来看着他们,唉!我好想再继续躺着啊!
其中一个脸庞黝黑的人像我亮出了证件,我没有看清,只听见他说了声:我们是警察。这声音有些奇怪,好像在哪听过,我仔细看着这个人,这人好黑啊,好像在哪见过,这人递了个眼神给旁边的伙计,然后那个人就来给我上了手铐,紧接着他看着我说道:李平安!你现在因涉嫌杀人被我们逮捕,希望你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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