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论

迄今为止，我们已经考察了二元论和唯物主义一元论，但还有别的选择，那就是多元论。本体论上的多元论认为，存在许多真实的东西，而这种多元性既不能还原为二元，也不能还原为一元。

这种观点的另一个版本出现在二战之后的二十年，有一批英国哲学家，他们就是我们前面所说过的日常语言哲学家。在剑桥哲学家摩尔（1873—1958 年）的很有影响的文章《捍卫常识》以及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哲学的影响下，这些哲学家捍卫朴素实在论。朴素实在论认为，实在就是我们看到的那个样子。除了日常语言的范畴，无论是二元论的范畴，还是一元论的范畴，或者康德的“知性范畴”，都没能对实在世界做出正确的解释。这个学派的成员，比如吉尔伯特·赖尔（我们在前面刚刚考察过他的逻辑行为主义），他问道：“二元论者宣称世界上每个事物必定适合两个盒子（心灵或物质），唯物主义者则宣称每个事物必定只适合一个盒子，我们为什么要接受他们的观点呢？”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盒子。它们是人类、岩石、云彩、水螈、素数、计划、美洲豹、胡萝卜、平方根、政党、公式、婚姻以及生日聚会（这才起了个头），还有交响曲。以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为例，它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或者是物质的东西与精神的东西的结合体？没有人（除了哲学家）会问这种问题。我们用这类范畴来谈论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谈不出什么乐趣。而能谈出乐趣的人，几乎不从物质或者精神的方面来对第五交响曲发表意见。

凡是贝多芬第五交响曲所具有的特点，美国宪法也具有。美国宪法是物质性的东西吗？不是。即使放在华盛顿的羊皮纸宪法原件被烧毁了，美国宪法依然存在。说它是精神性的东西也没有多大意义（如果它是精神性的东西，那么当每个人都停止思考它，它就不复存在了吗？）。就算它是一个东西，也是一个根本不同于物质和精神的社会性的东西。

赖尔和日常语言哲学家并不否认，很多现实中存在的事物可以用物理学和化学来分析。但他们坚持认为，那些事物不能还原为物理学或化学的范畴。如果说桌子能够以它的分子结构来分析，因此桌子本身就是不真实的（或者说桌子分子比桌子本身更真实），这会产生谬论。我的一个同事是物理学教授，他告诉他的学生们桌子不是实心的。然后他解释说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桌子中原子之间的距离比原子本身所占的空间还要大。赖尔一定会说，这种论点是荒谬的（又是一个范畴错误）。在这一点上，科学家错了，而日常语言是正确的。虽然原子之间的距离比原子本身所占的空间还要大，但桌子确实是实心的（或者至少好桌子是实心的）。正如赖尔所指出的，所谓科学的世界并不比桌椅所在的世界真实多少。如果说科学世界比桌椅世界更真实，那就好比认为《家禽世界》（一本供养鸡农场主阅读的杂志）比日常世界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