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若赠君健笔一只,略记浮生,有何可言哉?读罢沈复《浮生六记》,感慨良多,久久不能释卷。
《浮生六记》现只存《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和《浪侠记快》四则。《中山记历》、《养生记逍》或伪不提。作者沈复字三白,清乾隆年间生人,一生不试科考,游幕为生。喜读书作画,交友云游,与其妻陈芸感情尤笃,伉俪情深,可歌可泣,可兴可感。
《浮生六记》书评陈芸病重之时,三白正困顿异常,两手空拳,后芸因病死,三白寸心欲碎,肝肠寸断。芸回煞之期,本不利生人,理应回避,沈复友人劝慰再三,三白姑漫应之。暗自希冀再见芸娘魂魄,入其室静待其归,忍泪观烛光忽闪,恐芸娘柔魂弱魄,为盛阳所逼,悄呼芸名而柷之,终一无所见。情痴至此,反以“恩爱夫妻不到头”,劝慰世间夫妇不可过于情笃,其间无奈情伤,令读者亦两泪茫茫也。
想三白与芸娘情定之时,三白年十三,一见芸娘钟情,求其母为其定婚立约。是年芸娘堂姐出阁,三白送亲又过芸娘处,天晚三白肚饥,俾妇以枣脯进,嫌甜不食。芸娘暗牵其袖入其室,三白见藏有暖粥小菜,不胜欣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其戏言尔?后芸堂兄强入芸房取笑芸娘三白,日后想来,又是另一种可堪调笑的欢喜。芸娘亦喜读书,偶有断言残句,三白与之论书推敲,亦良友也。成婚以后,夫妻感情更笃,三白若于家庭窄巷邂逅芸娘,必执手暗问何处去。若芸娘与人座谈见三白,两人必起立腾挪,并立一处。
三白携芸娘消夏于沧浪亭,轩临清流,绿荫覆窗,二人品月赏花,攻书论作,好不逍遥。后亦同芸幽居村舍避秋暑,秋风徐来垂钓于柳荫深处,落日余晖同赏绚烂霞光,况且观菊联句,举杯邀月,消磨时光,真乃人生一大幸事也。三白喜访名山,搜盛迹,奈何芸身为女子,不能携往。相与期与来世,三白曰“来世卿当男子,我为女子相从”。心之所念,唯此一人耳,其间真情动人,假装不得。
一日洞庭君神诞,水仙庙热闹非凡,芸娘艳羡不已,三白怂恿芸娘易服为男子,着三白衣履,添扫蛾眉,易鬓加冠,挽之同往。纲常礼教古代所固有,然三白不为其束缚者,重芸娘之天性也。观世间有可观之物,辄愿卿同观之。品世间之可品之景,则愿卿同历之。彼此珍惜爱重,惟愿余生同度,这,难道不就是我们心心念念的爱情吗?沈复用朴素平淡的笔墨娓娓道来他与妻子陈芸平淡的生活过往,对妻子的深情厚爱临之笔端,喷薄欲出,难怪会感动无数后人。陈芸被林语堂先生称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而她之所以会如此可爱,皆因在他丈夫眼里她一直如此的可爱,如此的温婉娴静。
沈复兴趣爱好广泛,喜插瓶花爱剪盆树,又喜布置院室,心灵手巧,其见解良可借鉴,作品也足可观瞻。闲来与友人考对为戏,有主考、誊录,亦是文人间的生活情趣也。沈复虽出生于书香门第,然生活并不优渥,尤其中岁以来,尤见清贫。沈复为一亲友作保借钱于邻人,借钱之人逃窜,邻人向保人索取,沈复更加捉襟见肘,连子女亦无法安养,加之陈芸病重,沈复连夜带陈芸投奔陈芸乡间姐妹,女儿许配友人之子,儿子托付父亲照顾。与子女临别之状仅寥寥数语描摹,而平淡之语中足令人泫然欲泣,肝肠寸断耳。
昔沈复陈芸客居平山,芸病渐重,沈复被裁职,难以支持,遂再向友人处筹措,漫漫长途,为省骡钱瞒着芸娘徒步前往,深夜风急,天暗沙狂,只好委身于小小土地祠之中,移小石香灰也仅容半体,膝置其外。风餐露宿,俯首求人。因此沈复的一生有许多困顿的行程与时光,而在他的笔下,我们能体会到他的艰辛和挣扎,却看不出他丝毫的抱怨与怨天尤人,这或许是因其精神世界足够强大,作为文人又常以文字自遣之故。
沈复喜欢游山玩水,特意以《游侠记快》记下其所历诸种风景,也让我们得以窥见清代风景面貌,览其所记杭州苏小小之墓,大有文人附庸风雅古来相同之感,及其拨竹穿林,寻幽寺探秘境,又不禁羡慕神往。
若诸君对古时文人生活阅历稍感兴趣,于其情趣思想稍愿涉猎,其婚恋爱情稍存窥视之心,则非读《浮生六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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