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岁看世界·山上七天

国庆假期结束有三四天了，今日得空，将这几日的见闻尽数写出。

今年大三，在校复习备考(chi he wan le)的我看到一则兼职消息，国庆假期，为迎接假日客流，山上招学生兼职，工资一天一百多元。不为这块钱，我是想体验一下节假日在景区的繁忙程度，再者，也想给自己多增加一点基层生活体验，收集写作素材。

我们一行二十多个人，只有三个女生，那两个人早已相熟，我自己一个人，黑白班倒替，因白班只需一人，而夜班需要两个，于是我便成了唯一白班的女生。9月30号晚上进山，夜班去了直接干活，白班去睡觉。被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姐领着，曲折的走了一段路，我来到了所谓的员工宿舍区，尚未进去，我便被门口一阵浓浓的尿骚味熏到了，这片没有厕所，随地可见小便的痕迹，我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口鼻，面露难看的神色，而当我进入女员工宿舍的时候更是震惊，眼前的景象可以说是吓到我了，不足十平米的房子住了竟有16个人，类似于火车的三层架子床一个挨着一个，浓浓的被子味、尿骚味混合在一起，我甚至有些想吐。(图为作者的居住环境)

我被安排到靠近门口的一个下铺，这是一个夜班阿姨的床铺，晚上她不在，我算是借宿。呆坐在床上，看着这些女人们来来回回、洗洗漱漱。我一动不动，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甚至心生嫌弃。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时骂爹骂娘的话语，收拾间不觉就已经近十一点，屋里渐没了忙碌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疲累一天后轻微的鼾声和均匀的呼吸声，此时我才慢慢脱下鞋子和衣服，小心翼翼的铺上自己的床单，蹑手蹑脚的钻进这个本不属于我的被窝，躺在里面。这时我打开手机，看到有人添加我为QQ好友，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这山上唯一的小姑娘，组织兼职的负责人让她来帮助我，盆子啥的，我都借用她的，我好奇地问她多大了，她回复我，十七，我心里想，这还是个孩子呢，就在这受这份罪，有些心疼她。别人的床铺躺下去总是不习惯，可到底也是累了，我在膈应了一阵后，模糊间总算是睡着了。过了一会，我感到腹痛难忍，胃里像有刀子在搅来搅去一般，我想穿衣服去厕所，可这附近并没有洗手间，实在是憋不住了的我，提着裤子不顾形象的冲下台阶，找了一个荒凉的地方，解决了内急。回到宿舍后，我躺在床上，有些后悔，国庆假期舒舒服服的过不好吗，何苦来受这份罪，对之前大义凛然的想法感到一丝“悲壮”。可既然来了，我便不能退缩，我硬着头皮钻进被窝，又睡了起来。

  山上晚上极冷，这一夜，我睡的哆哆嗦嗦，早上不过五点，大家便呼啦啦的起床，我也跟着起床了，白班工作时间是极长的，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除去吃饭，中间没有任何休息时间，所幸我的工作比较轻松，卖煎饼，比那些收拾桌子上菜停不下来的男生要强得多。

  假期第一天，山上人还不算太拥挤，偶尔可以听老板娘聊聊天，领略领略她的生意经。昨晚带我回宿舍的大姐，约摸三十岁左右，在我身后站着，她拿了一个凳子过来，让我没事的时候就坐着，我有些感激。她问我，觉不觉得他们这的人都很野蛮，我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是的 我的这个反应有一点违心，我必须要承认，我的确有一些偏见，与此同时，我也觉得，这并不能怪在她们身上，这也是我此次前来的目的之一，从前我对底层总是颇有微词，觉得他们没文化又粗鲁，有过一些经历后，更愿意去倾听他们，想接触更加真实的底层生活。

  上午人还并不多，我有时候是闲着的，工作时间并不允许玩手机，我喜欢在这个时候观察来来往往吃饭的人，行走的人，我觉得，人一辈子一定要去接触一次服务行业，接触一次餐饮行业，这个时候看到的世界最真实，最具世间百态。有人喜欢把煎饼切成几半，一半一半的吃，有人喜欢扛起来就咬，别的不管，有人喜欢在葱生菜里面挑来挑去，十分关注蔬菜的新鲜与否，有人则对这些并不十分讲究，只求填饱肚子即可。有人对山上的物价奇高表示理解，有人则念念叨叨不值这个价。不去评价他们行为的好与坏，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出发点，经历了一些事后，渐渐觉得，所谓人之初，性本善，往后所行之事，皆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尽力保全自己的那方小天地。

  山上的日子到底还是苦的，早上不过一碗小米粥，一个馒头，待客人少些我们再吃饭时，粥与馒头大都凉了，就着山上的冷风吃下去，难免觉得胃不舒服。午饭更是没有准点，午后三四点钟吃饭是常事，四个人一桌，一盆难以辨认的大锅菜就对付了。我们三个女生一桌，吃的还少，倒是能吃饱，二十岁出头的男生正是能吃饭的时候，四人一桌，这菜根本不够他们吃的，我正愣神间，一个穿红衣服的男孩子凑了过来，问我们吃不吃的了这些菜，我们摇了摇头，他便坐到我的身边，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我见他如此，便把菜盆往他那边挪了挪，嘱咐他慢慢吃，我看着他年纪并不大，本以为不过十七八岁，谁知一问，竟只比我小一岁，我开玩笑道，你倒是挺显小的。继续与他聊天中，我得知，他有过去的几个假期，他都是在山上度过的，，山上的日子这样苦，他倒是肯来许多回，一般人来一次能坚持下去就很不容易了，十几个小时来回跑不停歇，饶是年轻力壮也撑不住，我不由得对他有些赞赏。他姓李，老板娘喊他小李子。小李子天性像猴一样，动来动去的，坐不住。我们吃饭不过十几分钟间，他一会一趟的起来，眼神累的无光，搞得我吃饭也不安稳，我有些责备也有些心疼，跑堂这样累，好不容易吃饭才能歇会儿，咋还不老老实实的坐着呢，他却回我，习惯了。以后每次吃饭，我们都坐在一起，渐渐熟络起来。后来渐渐得知，他是中专毕业，后来自己考的大学，目前在山东职业学院学习铁道技术，我说那倒是不错，以后是进铁路局当技术工人的，我的官本位思想算是重，还是很喜欢公职单位的，大约这也与家庭环境有关系。小李子在我心中还是上进的，从前多以为，技术学校的学生都是一群不好好学习的社会青年，毕业后不过随便一个工作，糊弄着过日子罢了，小李子进一步改变了我对技校学生的印象，也让我更深的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曾经，我是个喜欢学习，追求上进的人，不自夸的说，因为小时候极聪明，不过一二年级时便会自学中学教材，家人对我寄予厚望，我的世界里，只有努力学习，考好大学，至于为什么这样做，我甚至都说不清楚，最终为考而考，迷失了自己，也承受了许多痛苦。我问小李子，你有兄弟姐妹吗，他摇摇头，是独生子。那你倒是十分独立肯吃苦，独生子女的毛病，你没有。他告诉我从小爸妈对他管的极少，泥里滚土里玩的，也就长大了。男孩子皮实一点好，我说，长大了父母操心少，也能有担当。他嘿嘿一笑，利落的收拾了碗筷，跳起来又去干活了。 

  山上日子难熬，每天我几乎都是偷摸看着时间过得，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十五个小时下来，觉得往后再做什么工作，熬时间都不成问题。这样平淡的日子维持到第四天，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第四天午饭时，吃的馒头端出来，我们都惊讶了，馒头发霉了，黄白的馒头上面，不连续的黑色菌落斑点均匀的散布在馒头表面，看起来有些慎人。大家不愿意吃这个，便都去盛米饭，我刚要拿起碗，便被制止，人数太多，米饭不够，只留给客人吃，我们只得吃馒头。我有些眼馋的看着白花花的米饭，到一旁，顺手拿起一个馒头，怅然的走了，我对这霉菌有些介意但并不十分挂怀，把皮一剥，就吃了起来，不吃更饿，我还得干活。

  发霉的馒头让很多在此兼职的同学十分不满，其中括那两个女生。坐下来吃饭时，有两个看起来比较社会的男生和我们坐在一起，我说道这有人了，其中一个女生仍旧让他坐了下来，我还有些不明白，小李子这顿饭没有和我们一起吃。他们四个在抱怨这里的条件差，我其实也有些不满，也就抱怨了几句，没有多想。约莫下午五六点钟，其中有一个女生给我打电话说他们与老板娘商量了一要求涨工资，老板娘不同意，他们要下山，问我要不要一起，我思量了一下，没有同意，她便把电话挂断了。晚间下班吃饭时，二十多个人只剩下我们五六个人，也只有我一个女生还在。他们那些人领了工资，连夜下山了，直到这时我才知道，那两个女生和今天和我们一起吃饭的男生在一起了，我有些惊讶，惊讶于他们的速度之快，也惊讶于自己的木然。周围人开玩笑说，这姑娘上学上傻了，他们在议论这四个人几天的行为，我都是懵懵的，内心有一万只羊驼奔腾。这就在一起了？没正经谈过恋爱的我不懂，实在是不懂。他们议论这两个女生的做派，觉得并不是好女孩，连夜和两个男生下山，这两个男生看起来又这么社会，下山就半夜十一二点了，他们能去哪呢，不言而喻。我觉得那两个女孩子看起来并不是十分随便的人，是大家误会了她们，回宿舍以后我给其中一个女生发消息，问她们到哪了，她们回答我下山了，我说，你们打车回学校吧，钱还够吗，不够我给你。我并非是不差钱的人，毕竟她们曾经帮助过我，我不希望发生什么别的事情，我想要提醒她们，却又不好直说，只做到这些，她们究竟回学校了吗，我无从得知，我只希望，她们并非是众人口中随便的女孩，只是防备心太轻，容易相信别人罢了。

突然间少了许多人，山上变得冷清，随着国庆假期过半，游客也渐渐少了。到第五日，来了一个兵哥哥，来我这买煎饼，山上的日子苦，我觉得兵哥哥执勤不容易，擅自送了他几根烤肠，算是我交钱。老板娘倒是也免了我这支出，全当送给他了。

  本打算第七天再走，但因为第七天有事怕赶不过来时间，我便与老板娘商量好第六天下午下山，临走这一天，我看到一个小兵哥哥偷偷与女朋友拉手，并且不住的往女朋友的方向看，我当时有点生气，干啥呢，执勤还不老实，对得起身上这身衣服吗，可又转念一想，兵哥哥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难得能够见一面，又何必苛责。正当我愣神间，昨日买煎饼的兵哥哥迈着正步走了过来，我以为他还要买，谁知他说不买东西，要找人，旁边烙煎饼的阿姨问他找谁，他指了指我，我有些茫然，他让我伸手，我想，不会是要给我钱吧，有些尴尬，谁知他张手，落在我手里一个金灿灿的领带夹，我便明白了，他是要谢谢我的意思，我有些挠头，毕竟我也没真给他买什么东西，连声谢谢便拿着了，周围人哗然，以为他对我一见钟情，我知道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表达感谢而已。后来留了联系方式，得知他比我小两岁，还在上学，当兵不易，希望这个弟弟能在军营里真正成长吧。

  转眼到了下山的时间，老板娘发工资时，给每个人都多发了不少，坚持下来的毕竟只有那几个人，而要求涨工资走了的大部分人，拿到的只是最初承诺的工资，再没有额外。众生不易，山上的条件不是能左右的，老板娘并非苛责我们这些学生，她能提供的只有这些。这次经历也让我懂得，抱怨的同时，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其他的因素，若非不得已，谁又会莫名其妙去苛待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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