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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得益于热心同事的帮助,我从原来的寓所,搬到了办事处,免去了生活方面不少的琐琐碎碎,这让我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得以放松地对所在山区尽情地散游了。我惯常的做法是漫无目的的散步,事先并不规划路线,只是随意而行,累了,或者天快黑了,就掉头原路返回。
晚饭后一般时间尚早,正是出去漫游的好时光。我们的办事处坐西朝东,与原来的住处一样,门前也是一条大路,车辆川流不息。若是夜晚,酒肆食馆匾额上闪烁的霓虹,辉映着过往车辆的灯光,烘托出一派僻静处的盛世繁华,仿佛隐身大漠的远古的楼兰惊现于眼前。如若不是亲临其境,你决然不会想到大山深处居然灯火通明,令人恍若走进了梦境。大路的东边是修剪齐整的紫穗槐,刺柏与白皮松,作为道旁树的一部分;再往东是深深的山坳,里面林木森森;山坳的上方就是雄伟的群峰,它们满天点缀,连绵不绝,浑如智者胸中奔涌的计谋。

出门南行,不久西折,上坡即迈进了新兴的旅游观光大道,千里乡村旅游通道中最优美的一段——圣福天路。天路向南爬坡而去,一路蜿蜒于太行的山脊之上。天路向北,则是一条水泥小道,或许是漫步的好去处,我便信步走了进去,也走进了山中的悠悠岁月。
这是一条供农人上山劳作的小路,它必是进山最便捷的通道。走在路上我随意地想,这条路形成的时间可能非常久远吧,最早经由某个山民走过,后来逐渐被众人踏踩,修整,拓宽,直至在现代文明下铺上了水泥,成为一条颇具情怀的山路。路的右边,是处于低位的新民居,一排排样式新颖的独栋两层楼房,整齐别致。此时,我走在与楼房上层齐平的路上。路的左边,是茂密的核桃林,落日的余晖透过核桃树层层苍翠的枝叶落在小路上,仿佛也渗进了丝丝绿意,而从树的缝隙间偶尔露出的莽莽群山,也仿若镀上了一层金边。
这是一段难得的平路,在山区,三百米内必有坡度。哦!刚说它平坦,却见眼前的小路陡陡地斜了下去,怪不得刚才看不到前方的路面。下坡前的路旁,开着一丛浅紫色的碎花,原来是荆条,这种植物也长在我的家乡里,家乡的荆条长得粗壮,翠绿的枝条间盛开着颜色极纯的紫色荆花。下坡路果然轻松,我几乎大步流星,走得器宇轩昂呼呼生风,却也不禁担心起来,下坡路走得太快,会有危险的,想象着如果跌下去,又没有抓住路旁的树丛,会一路翻滚直到坡底。想到此,不由望向路旁,一棵矮小的花椒树使我急停了下来,这棵树虽然没有成型,但也初具规模,一根根小树杈努力地上扬着,嫩绿的叶片在夕照下闪闪发光,亮绿的花椒籽粒挂满了树身。记得再次见到它的时候,花椒已成了淡褐色,凑近一闻,一股浓烈的花椒香。

陡坡尽处,眼前一派田园风光,蓝色的天幕下,群山环抱着一片无垠的坡地,圆弧形石堰里的梯田上,有农人在弯身耕作,有大鸟在款款飞过。远方的一棵高大的老核桃树,静静地矗立在坡地的中央,仿若这一方大地的王。我一边游目四顾,一边沿着弯曲的小路慢慢踱步。定是山区的土壤太过宝贵,山农们不会浪费一寸土地,路左的一小块儿呈三角形的平地,也被石堰围成了农田,里面栽种了红薯,黄黄的土地,青青的秧子,而红薯苗的中央,也长着一棵小核桃树,树上的青果鲜绿欲滴。畅想一下,秋天万物成熟的时节里,站在这一小块儿农田上,抬头摘核桃,俯身刨红薯,该是如何的美妙。
老核桃树的前方传来了流水声,我快步前行,发现不远处一座小桥,细细的水流自西方的高地绕石穿隙,淙淙地奔过来,到小桥处形成一个微微的落差。至此,一棵长相古拙的柳树下,小桥流水哗哗啦啦,山鸟相鸣啾啾喳喳,活生生一副山居图,而我就在图画中的小桥边坐着,在夕阳下的小桥边坐着,一会儿坐成了吴山的陶渊明,一会儿坐成了辋川的王摩诘,一任凉凉的山风吹乱了鬓发,一任自己恍惚中走进了古晋与古唐。我缓了缓神,离开了开阔的坡地,向着前面的山坡走去。水泥路变得窄了些,沿路的石堰边上冒出了草丛或树丛,有一段石堰上布满了披碱草,一根根一丛丛;有时是枝叶繁密的金丝梅,红茎黄穗的草葡萄,婷婷玉立的白莲蒿。更有白桑丛,构树丛,但我更喜欢在长满山枣的石堰前停留,浅黄色的枣花开成了一串串,散发出粘粘的花香。瘦窄而狭长的幽静山路,两边触手可及的香花茂草,这段路让我迷恋不已。我想,每个人总会有一段路是自己最喜欢走的,哪怕不必经过,他也会绕过来。
盘曲的山路又一次出现了较为平直的路段,远方的山峰似乎近切了许多,隐约可见山头上几棵苍翠的树木。视野里出现了一架渡槽,横亘在山路的上方,远远望去像极了一座桥梁。这架渡槽早已废弃,站在渡槽下仰望,宽大厚实的水泥槽体,边角上已露出锈迹斑斑的钢筋,但渡槽下用于托举它的石墙却仍然坚固,严丝合缝的方石似在叙说着它的坚不可摧。想必淳朴的山民在垒砌石墙的时候,是抱着终生不必再修的坚定意志,选材能厚尽厚,做工能细尽细,殊不知,世上哪会有千秋不易的事情,当年费尽移山之力打造的浩大工程,如今只能默默地躺在这群山之间,感叹岁月悠悠,静看日升月沉。前方,一段开满金盏花的高耸的石堰上,端坐着一个中年人,雕像般一动不动,也许是一个劳累的农人在地头休息,也许是一位山中的高人在思考艰深的命题,但我愿意相信,在开满金盏花的石堰上,一个浪漫的诗人在垂钓夕阳。
大块围堰里,玉米的幼苗在晚风中轻轻地摇摆,稠密的核桃叶子在风中翻卷,袒露着密集的果实,一群不知名的山鸟鸣叫着,飞向前面几座红色的建筑物。好像感应着群鸟的一声长鸣,建筑物一时灯光齐亮,不久传出了郎朗的读书声,原来路的尽头是一所学校。不错,任何一条路的尽头,都应该是学校。
天色向晚,于是,我折身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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