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心

三百多公里的距离，在交通发达的如今，还是阻挡了我回家的步伐。

临近开学，你在早了好几天的时候就开始督促我收拾衣物，好像巴不得我早些离开家。可是啊，我知道，你就是怕我丢三落四，早些收拾，早些知道忘了什么。不过你也知道，我那么懒的一个人，总是敷衍应付你。在我躺床上玩手机的时候，你就在一旁一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控诉我，一边帮我收拾行李。我现在那么大的一个人，还不会自己买衣服，不会自己搭配，说起来，都是你的原因，可是我喜欢啊，和你一起逛街买衣服，谈论怎么搭配比较好，和你一起嫌弃衣服装不下的自己。这样的时光，在我的记忆里，都散着暖暖的光。

衣服占满床，你在一旁缠缠绵绵的絮叨，我都听的懂，里面藏着你的不舍和难过。三百多公里，是需要我独自一人生活的异乡，你放不下的心，在我离开之前，就已经酸涩。看你在衣柜和床之间来回折腾，仿佛回到你在我旁边收拾房间、扫去灰尘的时候，你的身影，慢慢地与此刻重合。寒去暑来，我在光阴里长大，你却在时光里老去。

在送我上学之际，我们一起去买药，方便我生病的时候有应急之物。回到车上，你仍旧改不了絮絮叨叨的毛病。“感冒药我放在这个袋子里了，你记得在这里啊！”“拿好东西，别丢了！”这样的话你说了多少遍，我已经记不清了，也不知道你怎么也不嫌烦，这样的关怀就像在水里被紧紧包围即将窒息。可是我似乎是一条鱼，不仅不会在这爱的包围里溺亡，反而会觉得很需要，很享受在水里来回穿梭的舒适。

等去学校的车等了很久，说让你先回家，可你偏不，非要看着我上车，像个执拗的孩子。车来，等待的人也一起涌上车，“你赶紧上车去，坐前面，东西不用管！”随着人流，只远远地扫了一眼，就被挤上了车。看到你慌里慌张提着行李去后备箱，在众多的家长里面，你似乎一点也不起眼了，在我心里也没以前那么高大厉害了。眼睛有些酸涩，看到你放完行李后，在车前车后来回地找我坐在了哪里，隔着灰扑扑的玻璃，你的眼光一遍遍地来回寻找，你的身影一次次焦急闪过。你没有看到我，可车马上就走了。手机响起，是你的电话，是你的询问和嘱托，是你的不舍和掩盖不住的难过，我似乎能想象电话那边你眼角的微微潮湿。车窗外，风景在倒退，一山一水，一树一木，一人一家，在我的脑海里，一幕一幕，来回滑动。

到了学校之后，不知道怎么养成的习惯，一天给你打一个电话，你不嫌烦，我也不怕了麻烦，像是约好一样，两人突然就心心相惜了。以前我们还大吵大闹，对你甩脸子、口不择言、摔门，好像后来你都忘了。我的叛逆期，在你的遗忘中也过去了，也是啊，哪有母亲会记女儿的仇。你是我的母亲，我是你的女儿，我们的互吵互闹互笑，都是天经地义。

在电话那边的你，不停地在我的只言片语中企图窥视我的生活，怕我过得不好，怕我和室友不愉快，怕我钱不够花还不说，怕我吃不饱穿不暖，怕我……你怕的太多，还说不出口。电话这边的我，好想对你说想你，可说出口又不敢多说话，怕你敏感又脆弱的神经觉察到我哽咽的语调。怕你担心，连想念都要遮遮掩掩。电话那边你的担忧像袅袅升起的烟雾，漂洋过海来到了我的眼前。我都知道，都明白你的心思，怕你的小女儿被人骗，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受委屈，来自家的嘱托一直像刺青一般镌刻在我心上，我记得你的话，也在努力过好你不在我身边的生活。

其实，我一直都在忽略你的白发和你眼角的皱纹，仿佛这样你就不会老去，一直是我小时候干脆利落的模样，可是，我再怎么自欺欺人，都没有办法抹去你被时光摧残的痕迹。每次你都会玩笑般地问我，我是不是成老太婆了?每次回答都是不老。你清楚，我自然更明白。可是我依然爱你啊，无论是老太婆，还是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母亲，都是把我捧在手心的人。

冬季来了，冷风呼啸而过，我愈加想你，恨不得有一双翅膀，飞到你身边。你能感受到我的寸草心吗？如果风有记忆，它曾让我想起我们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深夜里说不完的话题、一前一后走在小路上的身影。我微熏了泪眼婆婆，看着时光的脚步慢慢远去，入眼处炊烟依旧。因为我知道，任时光荏苒，你一直在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