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

上周报名了驾照考试，需要体检。驾校的人建了微信群，通知12点半到地方，我家离得远，便早早过去，也不过十一点四十，体检处说团体的要领队带着一起方可。我便四处寻着地方吃饭。期间也见到一两个提早到了的同学，都徘徊在体检处大门口，悠闲地边等边看手机。待我喝完一碗羊汤又转了一圈回到体检处，已经聚集了十几人。其时约定的时间已过，却迟迟不见有领队来，我们有几个跑去问门口的保安，保安大概是见得多了，头都不抬，懒懒地抛出一句：一点才开始，你们来这么早干嘛。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流出无奈的神色，已有了不耐烦的男同学嚷嚷起来：这么多人了怎么还不来？”一个学生样的女同学也气鼓鼓地道：“对啊，一点才体检让我们这么早到，我家这么远，饭都没来得及吃。”“对啊，报名的时候说是体检车接车送，现在怎么还是我们自己来自己走呢？”“对对对，还要我们在这大太阳下等，大中午的……”人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仿佛这个迟到事件十分严重，人人都有一肚子的委屈。当然，也有像我一样的，站在外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时不时听一听人们的议论。

期间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我数了数，约摸五十人了，大家都很焦躁，频频地看手机抱怨。将近一点的时候，马路一侧出现了姗姗来迟的领队，我以为，这领队来了怕是要有一顿骂等着了，便存了吃瓜的心思准备看戏。然而并没有，嘈杂的人群像是突然切换了频道，一下子安静下来，想象中的指责并没有出现，反倒是领队，冷着脸喊了起来：“按我念的名字排好队”“你们怎么把电动车停这里，都没地方站队了”“你怎么来的这么晚……”人们无声且迅速地排起队伍，即使中间领队念错了几个人的名字，也甚少有人答话。

这使我想起屡受诟病的驾校教练，总能在网络上看到人们反映教练受贿、脾气暴躁、不负责任等问题，但实际学习的过程中，人们由于种种原因，还是默认这些现实，并自觉主动融入其中。这实在是一种怪象。

我又想起王小波的《沉默的大多数》，他说这些人是弱势群体，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发声，便被许多人忽视或遗忘。但我认为，既然是大多数，便不当成为弱势群体。实在是因为大家都要做“大多数”，才会不愿意说话或不敢说话，从而使自己成为了“沉默的大多数”，成为“受害者”。而这大多数，还充满抱怨和不满，大意是我们这么多人受苦受难了，政府怎么不管我们，社会怎么注意不到我们，我们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到头之类的。这又实在是一种更大的怪象。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语文老师临时请假，便请了副校长来给我暂代一节课。副校长大概是想给同学们炫耀一番自己的理论的，便提出给我们讲作文。我清晰地记得他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了半个小时，说的什么我早已忘记了，实际上我一个字也没有听懂，尽管我的作文是全班第一，还拿过市里的奖。后来他忽而记起了什么似的问我们：“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有道理？”但大家都沉默着，茫然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他便换了一个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同学请举手。”这次不仅没有人举手，同学们还将头埋了下去。

他便很满意似地，准备继续讲下去，我那时还小，并未想太多，大约觉得不懂装懂是可耻的，便老老实实举起手来，回答道：“老师你说的我基本听不懂，能讲得再明白点吗？”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现出不悦的神色，含糊几句过去了，大概是我还需要多学习之类的。但他看我的眼色，便不再是温和，而是改为冷漠了。

但我自此明白了一件事，书上说的不懂装懂可耻或许是对的，但也有写沉默是金这个道理。而我的同学们，或许比我更早懂得要做“大多数”，而不是成为我一样的“出头鸟”，毕竟，俗语也说了：枪打出头鸟。但学生听不懂老师的课，到底是老师讲的不明白还是学生不发问呢？这又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我便也成了“大多数”，每每有听不懂的课，便也不再问，好像问了便是可耻的，显出自己的蠢笨。开始只是在课堂上，后来发展到生活中，只因母亲常常说我“不懂事”“不会说话”，我便开始闭了嘴，也将“沉默是金”奉为圭臬。现在想来，这样的“圭臬”扼杀了多少活泼好奇的心啊！

一直到我工作了许多年，在职场摸爬滚打了许久，才渐渐明白，大家都做的事不一定是对的事，也有可能是没特点、太平庸。但这样的想法终究是太“另类”，并不能被“大多数”人理解。但好在，我发现身边这样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他们敢于发表自己的见解，敢于追求自己的理想，不愿做“大多数”，不愿被所谓的“懂事”捆绑，做正确的事并敢于承担责任。这使我看到了希望，我想，未来这样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大多数”才真正变得有意义吧！

借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愿这样的青年越来越多，成为新的“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