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请君入梦
文案:柳瑱「from Overture Studio/角一文化 」
001
青葵突然觉得身下一阵刺骨而冰冷的痛。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在做什么。她只是呆呆地躺在床单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呆呆地任他摆弄。他粗暴而又霸道,仿佛是那个统治她世界的王者,不留一丝情面。在那个忽明忽暗空气里沾满浓烈麝香味的房间里,他向全世界宣布,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她是他的所有物。
然而他给她的也只有下体处的一片湿冷与粘稠。
他径直走出房间。她就那样无力地瘫软在房间里,像一滩等待钟点工来收拾的垃圾。憔悴的琉璃色黎明光芒照在那少女胴体独有的柔美轮廓上。她赤裸着。如同宗教油画里所谓心甘情愿的祭品。
床单太柔软了,使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深深陷入。但这,无法给她任何的倚靠。
闭上眼睛就是天黑。她记得她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然后她闭上双眼。世界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然而她再睁开眼的时候视野里又是一片连着一片晃眼的光亮。
其实这一时刻世界终是黎明的。黑暗与否,只是她自身的决定。
002
青葵长长的睫毛闭着。微光在她优美的面容上投下如画的黑色阴影,就像是两朵碎翅的蝴蝶一样。
她睡着了,像一个困倦的木偶躺在箱子里休憩。
她那样安祥,让人猜出,她正做着一个与世隔绝的梦。
梦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向日葵花田。她看见自己穿着素色长裙。雪一般纯净的白色一直蔓延到膝盖。花开的时节未到,远景近景都还只有天青的色泽。她走在几乎和她一般高的植株群落里。四周很安静,没有闹市里喧嚣的声音。偶尔一阵微风吹动裙摆,也在她的耳廓留下些微短暂的沙沙声响。
似乎,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她才懵懵地走到尽头。那里站着她的父亲。是已经死去的那一个。
她抬头冲着父亲笑了。父亲说,青葵,你看这些向日葵还没有长大,都只露出青青的色泽。但就算只是这样,它们也是很美的。因为无论如何,它们终将开出阳光一般绚烂的花朵,长出饱满美好的果实。很美,不是么,青葵。所以啊,青葵,我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她向父亲点点头。男人抱起她来。又是一阵风吹过,花田里响彻欢快地笑声。
青葵就站在那里,视线跟着那对父女走动。她突然记起来。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迷恋那些温暖而宽大的怀抱。尽管常常,他们并不牢靠。
003
她注意她很久很久了。
那个女子叫做苏炎。至少网络上所有人都是这么叫她的。
苏炎,苏炎,她不断在心底呼唤这个特别的名字。这人姓苏,却不同于别人,没有那些柔情款款抑或矫揉造作的名字。仿佛是为了要印证这样一个名字,苏炎的文字里常常是铺天盖地的清冷凉薄,字里行间是浓烈的悲伤与血腥味。如同仗剑天涯的孤身客,半剑殇了残月,来去如萍,飘忽不定,往往只留下,半江的血色,半江的寂寞。那文字时而动,时而静,美得如同一味剧毒。
青葵遇见她,便觉得这样的女子她只能是仰望。她抬头看她的文字,一字一字,一句一句。然后她将心灵低低地埋入尘埃里。此般地,尘埃里便开出一朵花。
她教她这般喜爱。
有一次苏炎看到她了。她问,你叫青葵么。青葵在发着冷光的屏幕前,喜不自胜地点着头,然后郑重地回了那人一个“嗯”字。她便又看见苏炎说,噢,青葵,很好的名字呢,美极了。于是她也笑了,真真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青涩葵花。
然而更多的话青葵不敢问她。青葵总觉得苏炎像是偶然走入尘毒的仙。若常人太剧烈地触碰,便会让那美好平衡的气息消失。她甚至连一句喜欢也不敢出口。她想,她还没有那样的资格呢。
然而这话苏炎却先出口了。她对她说,青葵啊,我很喜欢你。青葵愣住了。呆呆地看屏幕上的那行字,许久不知如何回话。只是兀自地笑,如痴如醉如疯。
半晌,青葵又看见苏炎说话了。她对她这样说,青葵啊,你告诉我,有没有一个怀抱温暖而不计代价呢。
青葵更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敲下很多字,然后又嫌不妥帖,全部删掉重新来过。
她觉得苏炎是一阵冰清的风,吹乱了她层层叠叠的,寂寞森林。
004
是在一零三地铁站转角的咖啡馆遇见苏炎的。那时候青葵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看见最靠窗的桌子前那安然写字的女子。青葵不由自主地推门走进。看见她十指纤细如嫩葱,面目洁净不加修饰,黑色短发像是一丛深邃的林,瘦削白衬衫的领口露出纤美如月的脖颈与锁骨,修身牛仔裤包裹着的双腿安静地垂在椅下。
一时间不免看得有些呆了。于是青葵一言不发,坐到和她挨得最近的地方看着她边沿镀上一层金光的轮廓。有些可笑有些可爱地,青葵觉得面前的女子和她该很是熟悉。
是那种命定的熟稔。仿佛人海茫茫一笑一回眸便知彼此是故人。
玻璃窗射进午后三点独有的明净阳光。她看见女子在一片媚色里抬起头,对她笑着说,你好,我叫苏炎,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青葵愣愣地点着头。说,青葵,我叫青葵。
苏炎薄薄的唇角勾起一道优美的弧度。显而易见地,她动人而又愉快地笑了。
她说,噢,我记得你,青葵。
005
究竟该要怎么形容“在一起”这个短语呢。是不是两个人牵着手走过一段很长很美好的时光就可以用这样的短语来定义呢。那么她们,现在,是不是正“在一起”的呢?青葵在心里反复地论证。她很小心很小心地,想要找出自己在苏炎心里的那个位置来。
在苏炎的心里,林青葵一直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在林青葵的心里,她希望自己在苏炎的心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从那个分别的黄昏至今,青葵反复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却,始终找不出答案。
门开了。她感觉到那个醉酒而炙热的怀抱将她笼住。她抿抿唇,回头努力做出一个自然而愉快地微笑。她对身后那个浑身上下充满恶臭酒精味道的男人说,噢,父亲,你回来了。
男人没有答话。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用粗暴蛮横的侵犯动作来回答她的问候。
她看着自己身上不断被印上的一个个吻痕。青色,紫色,纵横交错。难看得很。她突然想起苏炎。她在心里问自己,如果这时候压在她身上的是苏炎,她们会怎么做呢。青葵转念想,其实这样的问题该是很可笑的吧。苏炎,苏炎不会对她这样做,永远不会。她只会柔和地给她一个温暖怀抱,以及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悄的吻。苏炎于她的肌肤接触,仅仅是出于安慰罢了。苏炎将她当做同类,尽管她不是。她脏。
她有些想要哭。然而她强迫自己不能这样冲动。因为她知道他看见自己那种样子只会加重他的侵犯。她那样努力地吞咽自己的痛苦,却要在面上保持着愉悦的模样。
她的寸寸静脉里都流动着悲伤的碎玻璃,恍惚之间她生出这样一种幻觉。
006
城市里是一片黑暗的夜雨。然而她义无反顾地逃离了。逃离了那个梦魇的屋。
电闪雷鸣之间她突然想起母亲死去的那个夜晚。那也是她从少女蜕变的第一个夜晚。她还记得那个昏暗而漫长的走道,似乎是专为她准备的囚笼,她永远也无法逃离。她还记得那天远远地看见走道尽头站着的那个男子的身影,她的继父。她还记得那种生生撕裂的痛。她还记得他说,洛丽塔,青葵你真是我的洛丽塔。过往的一切在她脑海里盘旋,历历在目,如同是阴间痴缠不散的亡灵。
有一瞬闪电照彻这个昏暗的世界。她看见白光之下人间鬼影幢幢。
她惊慌失措,几乎要尖叫起来。然而她下意识地用力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觉得脸上似乎流下两行温热的液体。但那温度很快随着这暴雨的冲刷而冷却。
她该往哪里去呢。她问自己。但是找不出答案来。
她终于昏倒了。那样无力颓唐地躺倒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如同一棵死去的树。
007
“嘿,你还好吧?”高烧之中她听见一个声音。然后她睁开眼。
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明亮而简洁。没有她的继父,也没有苏炎。没有她的梦魇,也没有梦。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给她端来的透明杯里似乎是白开水。
刚才似乎就是她说出的话。
这是一个小旅馆。淡季没什么客人。从明净的玻璃窗向外眺望,远处是一片闲闲的炊烟以及闲闲的路人。她问那女人,有连接网络的电脑么,我想借用一下。那人笑了,点点头。安宁的皱纹令她想起母亲。
一如既往地,她去看苏炎的更新。然后看见这样一段话。
“——不知你在眺望这个世界的时候目光深处究竟怀着怎样的哀伤。也不知你的过往究竟有多痛多悲凉。但是,这些对于现在的你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无论人生变成什么样子,亲爱的,你都应该要完好无损地活下去。终有一天你会遇见属于自己的黎明色天光。你终将像向日葵那样盛开在美好而生机盎然的夏季。你要快乐。你应当幸福。凡是女子,必有一张极妍丽的轮廓。我很想送你这样一句话。那天我看见你对我微笑的样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尽管我知道,一生一世对于你,对于我,都是那样的可笑。但我还是很想对你说出,那些一生的誓言。”
这样温存的话语,在苏炎的文字里是难得一见的。
青葵捧着装满温水的玻璃杯,破涕而笑。
请君入梦来。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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