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不记得我了。”这个声音很是讨厌,居然还一副责怪的语气,我又不欠着它。
“你是谁?我干嘛要记得你?”你知道的,我对认识的人尚且不留情面,何况一个没见过的路人癸。
“你忘了?一个月之前,你吃过......”
“对不起,我马上就要考试了,你就算很闲,就算想找人解闷,也去找个比你还闲的,不要在这勾引我的饥饿感。”
“那......好吧我等你。”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到这句微弱的话的时候,脑中浮现了一个无奈且又无赖的笑容。
我狠狠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心里暗暗数落自己:没人打扰还不好好学习,想什么呢。
半小时。
为自己从弗洛伊德到马斯洛的成绩很满意,一阵疲惫从颈椎一直蔓延到小蛮腰,轻轻拉了下筋骨就有着像柏拉图所说的痛感中的快感。
“拉筋时候有痛感证明不健康的,你该休息了。”
“你能找个高智商的借口吗?”像这种痛感都没有的话,那健康的人该有多无聊啊,“自习室这么安静,就你这个害群之马在这叨叨叨。”
“我这不是......”
“闭嘴。”
半小时。
如果扛不住这样起落跌宕,还有什么资格谈理想。对于这张被失误攻城略地的卷子,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个无聊的家伙大概是走了吧,如果还在,我肯定会把在卷子上失去的领土在他那里以精神发泄的方式多倍地争回来。
“我在,你发泄吧。”
这里的夜色一点也不美,既不是江湖之远的水月相映,又不是庙堂之高的灯火辉煌,这些玻璃大概是很久没有清理过吧,把昏黄的灯光映照成一个拾色器,大概是个有童心的人,还在玻璃上画了两个牵着手的小人,那些线条的色彩便顿时刺眼起来。我很快走开,我讨厌所有在我眼前执子之手的画面,我鄙视所有秀在说说里的海誓山盟。除了我自己。
塑胶的味道一天天变浓,这味道仿佛告诉我,夏天不远了,相伴的愿望,也在一点点退去遮面的琵琶。
她们说我像一只兔子,我多喜欢那纯洁的动物啊,可是我却当了帮凶,杀之,啖之。疾速穿过人群的缝隙,下次还是说我像一只耗子吧。
我讨厌草坪,所以疾跑;我讨厌温水煮青蛙,所以享受着疼痛;我想念远方的你,所以讨厌这眼前所有的浪漫繁华。而你知道吗?
微弱的回答淹没在耳机的音乐里。
“明天有好吃的去找你噢。”
“得劳逸结合,要不那么聪明的脑袋瓜儿都要累垮了”
“想我了吧,其实每天过的很快的,很快就能捏到你的小胖脸了”
我知道我所有的不愉快在看到他的信息时都烟消云散了。
“你是不是在我肚子里装了蛔虫啊?”
“嗯?怎么了?”
“肚子疼啦?”
“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默契啊,你要相信我们之间是有感应的。”
“信了。”
我有一个手机里的男朋友,我没有丈量过那4000里土地的长度,甚至愤愤不平,在这样一个可以飞的年代,相见却还是那么难。
手机的强光灼出了我的眼泪,有时候觉得只有这一刻才是最真实的,唯有这手机透过的光芒,才是暗夜里唯一抓得住的向往。有时候又觉得,唯有这一刻是最虚伪的,纵然情深,奈何山高路远。
“你还记得你一个月之前吃的那块兔肉吗?”又是那个声音。
“一块很小的异物在你的咽喉停留了半天,后来滑向了你的食道,胃里。”
我那么分明地记得那个感觉,几乎让我想把整个咽喉都揪出来抖干净。
“记得。”
“半颗花椒壳。没错,就是我。”
“你?还在?在哪?”
“你的胃里。”
一股怒意涌上心头,如果那时候想抖的是咽喉,那么此刻,我一定是想把内脏都揪出来的。
“我到你的身体里,不是偶然,是有预谋的。”
“什么?”我发现了这世界上没有快感的痛感,就是愤怒。
“你一定发现了有个人在这一个月里特别了解你的心事,他的每件事,每句话都正中你下怀,没错,我就是他像巫蛊师找来的蛊虫,巫蛊师说只要让我进入你的身体,我就能看透你的心事,那么他就不会惹你生气了。”
他的用心良苦,感动的同时,总有一种不适。他在那个巫蛊之乡,是啊,一切都那么合情合理。
“可是他不知道,每一个蛊虫对受蛊的人都是有危害的,尽管我只是半粒花椒壳,我也会磨穿你的肠胃,后果你大约也能明白吧。”
指甲在手心里掐出了痕迹,牙齿把嘴唇咬的麻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很怕死,怕的要死。
“我知道你在听,你以前让他猜,他猜不到,你就会生气,现在好了,他知道你所有的心事,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你够了!!!”
“你快离开我的身体,你快滚,离开,离开......”
对一个人从思念到恨,对生命从斗志昂扬到束手无策,我拼命睁大眼睛,眼角两边对称的滚烫,我张大了嘴,迫切地听着我呼吸的声音,那节奏多美妙,那韵律多和谐,可是这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停止。
那可恶的声音沉默了,那山水相望的人也一定美梦沉酣,我的手指飞快跳动在键盘上。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果然,你果然成了我的蛊”
“我以为我们真的心灵相通,却没料到这是你的阴谋”
“下蛊,你可真是入乡随俗”
“所有的愿望,以后就真的都成了愿望......”
长夜如年,记忆如潮。
她们注意到了我像桃子一样的眼睛,我说昨晚看了小说,被感动哭了。在她们诧异的眼神里,我竟觉得如此幸运。晨光珍贵,所剩无几。
准备了一个月的考试,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上,赶得上又有什么用呢,马斯洛所说的人类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此刻竟是如此逼真,生理需求,生存需求。读过的书,考过的试,此刻,却无一可以相救。
食不知味,赘肉都消散了,跑了那么多步,却不过两天,减肥做到了,却再无机会欣赏了。
我居然感受到了胃的位置,它阵阵抽痛,教我这些再也用不到的知识,我想它大概是要告诉我,我是真的要死了。
这是第三天的日出,我看到宿舍的窗户从漆黑变得红晕,又变得金黄,变得蔚蓝,变得苍白;我看到草坪上的情侣从嬉笑变得娇嗔,从娇嗔变得打闹,从打闹变得相拥。我闻到操场从塑胶变成花香,从花香变成酒醇,从酒醇变成甜腻。
我缓缓闭上眼,和我所想念的所有说再见。
我看到花椒壳开出了一朵花,很快他就长成了一颗玲珑剔透的红果果,咬一口,香甜多汁。
不,味道不对,硬,还有骨头,咸的,冰凉。
我一定是在做梦,我咬到的,是朝思暮想的他的手,他在我病床前,眉头紧皱,在看到我睁开眼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晶莹的光。
“怎么会饿晕呢?你可真是个傻瓜。”
这怀抱好暖,好温馨。
“被个花椒壳就骗了,你可真是个傻瓜。”那讨厌的声音说。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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