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慎言这几天东跑西颠地赶集。大集小集、本镇的集、邻镇的集及更远的集,他都去。今天去卖点玉米,明天去卖点麦子,后天去卖点豆子,还有棉花啥的。因为粮食比较重,他年龄大了,一趟拿不了太多,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他后悔那天没有问清楚。不过,治疗方案没出来之前,谁都不知道到底得花多少钱,他懂的。他甚至想把自家喂的一头猪卖了。徐惠英劝他,现在只是去检查,让他不要太紧张,等哪天确定怎么治,再卖也不晚。关键时刻,他还没有老太婆冷静。他自嘲地想。
这头猪有目前已经有二百多斤了,到年底可以长到三百多斤。卖了,就将一年中辛苦赚的零钱聚成了总钱,就是他们家一年中最大的一笔收入了。现在卖,确实可惜了。
孟凡欣也很紧张地赶四集,尽快把衣服处理了,换点钱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她卖的价格稍低一点,下货的速度就快很多。希望在李小文来之前能够再进一次货,因此她天天都在忙,天昏地暗的。她比人家多进了一次货,怕侯仁智不高兴,便提前跟侯仁智大哥说明了情况,侯仁智表示理解。跟她说,如果需要钱就跟他说一声,他也可以给凑一点。对此,孟凡欣真是感激涕零。她真想找个地方哭一场,可是她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不能放弃任何一个赶集的机会,好不容易进的衣服处理的差不多了,李小文还没来。也不敢再去进货,一切都得等于建德看完病再做打算。
他们谁都不知道于建德这一趟到底要花多少钱。于慎言将每天卖粮食的钱凑在一起数着,估算着再赶几个集,手里的检查费应该够了。有时候他在想,儿子到底是需不需去这一趟。如果能做手术,将病治好了,花多少钱他都认了。但十里八乡的,也没听说哪个将这病治好了的。希望就像一团火,烧的他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真相。又像一团麻,他千方百计地想要理出个头绪来,却发现越理越乱,找不到源头,看不到结果。
说是想办法,其实除了卖点粮食和棉花,其他的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借亲戚朋友的钱,好多年了都还没有还,新账压旧账,他气都喘不过来了,他都没脸见他们了。白头发蹭蹭地往外长。能给他安慰就是他的小孙子,想到小孙子那个机灵劲,他就浑身就有了力量。
唯一能给他帮助的女儿,至今跟他像个仇人一样,见她一面都成了这辈子的奢望,还能指望啥呢?他不想让儿媳妇太过为难。种地、带孩子、挣钱养家糊口的儿媳妇已经够难的了,她的担子太重了,他不想把这变成压垮儿媳妇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要帮助她撑起他们家人头上的这片天。其实,他心里清楚,儿媳妇就是他们家的天。她若跨了,他们这个家就完了。
所以,他得撑着。
于建德第一次被李小文带去那家医院的时候,医生诊断为紫绀性室间隔缺损,是一种比较严重的心脏病。建议做手术的,如果保守治疗的话,要通过降压、降脂、降糖、抗心律失常、抗血小板和抗凝药物配合皮冠状动脉等途径控制病情发展,所以平时这些药是万万不能断的。虽然这个病不能完全治好,但通过手术修补缺损,再加上以上的各种控制,使病人病情稳定,再保持心情愉悦,不生气、不紧张、不焦躁的话,将病情控制在可控范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对那次检查,于建德也是稀里糊涂的。他自己当然是不名一文的。当时是他姐于新宇和准姐夫李小文带他去的。都是准姐夫李小文跑前跑后、里里外外的忙,他姐一直在陪他,也许都是李小文花的钱,还是他姐把钱给了李小文?不得而知。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早上。当李小文将车停在于慎言家门口的时候,于慎言正端个旱烟袋蹲在家门口吧嗒吧嗒地吸着。这几天都是如此,他觉得李小文快要来了。只要不赶集,他就一大早吸着旱烟袋蹲在门口等。
李小文刚一把车停稳,于慎言忙站起来往前迎了两步,却差一点栽倒在地,被李小文扶助,“怎么了,大叔?”李小文紧张地问。
“没事。我在这等你,这起猛了吧。”于慎言笑道。
“没事就好。我跟医院那边的专家联系过了,明早九点咱到医生办公室。咱今天就走吧,提前一天到,在那歇一天,明天早上坦然地看病。”
“好,恁哥,你费心了,都听你的。走吧,看看恁婶子是不是做好饭了?你先进去,我去叫建德。”
李小文进了家门,徐惠英烧火做饭的进程也要结束了。当最后的一缕袅袅炊烟升起,在刚初升的太阳的辉煌的霞光里交相辉映,如一幅水彩画映在火红的背景下,在葱翠的绿稠里穿行。
于建德也早早起来了,洗漱好了,不知道他的大哥李小文什么时候能来,也是天天这么等着。孟凡欣等四口人吃了饭,就去收拾洗涮。星期六的早晨,不上学的孩子们起的都很早,嫣然和若曦也一样。见于慎言进来,他俩一起跑向他,嘴里亲昵地喊着“爷爷,爷爷。”于慎言的脸上乐开了花。“有孙子就有希望。”他经常这样想。
“都准备好了?”于慎言一手领着嫣然,一手领着若曦朝于建德说:“好了就走吧,你李大哥来了。”
“好吧,爸,你吃饭了吗?”
“你娘做好了,等着你李大哥来吃饭呢。”
孟凡欣刷完碗出来,跟于慎言打了个招呼,解下围裙,用围裙擦了擦手,将它搭在院子里晒衣服的凉绳上。于慎言领着孙子孙女先走了。
李小文往锅屋一伸头:“婶子,要帮忙不?”
“恁哥来了?不用帮,好了。你洗手,咱准备吃饭哈。”
“今天谁陪着去?”
“我在家带孩子,小德家的跟去行不?恁大叔也去。”
“哦,行。”
“恁哥,你开车去,那么远的路,也没个人替你一下,你一个人开是不是太累了?不然,就坐车去。”
“不行的,大婶。坐车太挤了,下车还要挤来挤去的坐公交,我就是怕建德兄弟受不了。我倒是无所谓,开慢点就是了。”
“唉,拖累你了。”
“没事,大婶。过去新宇整天牵挂她弟弟,如果这次能治好了,她也可以放心了。”
“恁哥,你听说做这个手术,得多少钱?我跟恁大叔也好准备准备。”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明天检查完了,需要怎么治疗才知道。如果说明天检查完就可以住院等待手术的话,那就直接在那住院,明天就不回来了;如果还需要等,或者不符合动手术的条件,明天下午就回来。”李小文看了看远处,自言自语地说:“但愿这次可以做手术,而且手术成功吧,那样,你也就放心了。”像是对天祈祷,又像是对着某个看不见的隐身人说话。
正说着,于慎言领着孙子孙女走进来,小若曦怯生生地走到李小文跟前喊了声“大大”就玩去了,于嫣然则怯生生地微笑着跟李小文打招呼:“大大来了!谢谢大大带我爸爸看病。”
李小文走到于嫣然面前说:“你就是小嫣然吧?不用客气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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