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大雪。
一把刀,从天而降。
斩雪无数,刀身却不沾染雪花分毫。刀啸之身更盖过漫卷凛冽狂风,洁白如镜的刀身此时更是锋芒毕露,亮若明月。
如白虹一般,自天边掠来。
落在离凉州城不远的湖中。
一刀卷起千层雪。
仿佛天下大雪都如影随形,一齐倾斜涌去湖上冰面挣挣颤动,鸣吟不止的一点寒光。
磅礴壮阔。
如玉般光滑的冰面忽然有丝丝裂纹出现,起先只是拇指般大小开裂作响。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向前蔓延,瞬间弥漫千里之外。
湖上冰快刹时化为石头大小,悉数落入水中。平静湖面没有一丝斑斓,一白衣男子握刀立于其上。
风雪骤停。
刀长三尺二寸,重十斤九两,通体雪白,锋刃无比,吹毛断发,可轻易劈开重甲。
炼刀人初炼此刀时,反其道而行之,不以锐利而为,钝锋,以人间十年磨砺。
十年刀成 ,开匣之日传闻三尺之内森然阴冷,尽是无边刀气。
现在这把刀被人握在手中,光华内敛,但仍有冲天的刀意盘旋于九天之上,气冲霄汉射斗牛。
执刀的手白皙如玉,亦如此时男子身着的一袭白衣,温润清明。
男子是整个大骊皇朝硕果仅存的几位刀道大宗师之一,是除去燕北善用斩马刀的魏青山,大骊上柱国顾剑棠军中刀之外唯一一个刀术直达上一品境界的人。
此刻男子只身立于凉州城外的大漠之上,任凭凛冽寒风吹打在自己身上。
男子答应过一个人,要守住这座城,要拦一个人,甚至是其后的千军万马。
世界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山一色,大漠一望无边,像是撒满了初春江南河堤湖畔上漫天飞舞的柳絮,铺遍了北地的荒凉。
这样的白,让所有异样的事物都无处遁形,正如此刻在雪上踩下整齐脚印的这个人,他太显眼了,亦或是说他根本就没打算隐藏自己,他穿的是于白完全相反的黑,像一滴墨滴在了无边的宣纸上,不蔓延,亦不张扬。
他的长发随意的披着,已至腰间,且尽数被染成了雪色,正如他脸上的神情一般,同样的冰冷。
在他的背上,负着两柄长枪,被斜插在背后,一柄白净如玉,一柄鲜红如血。
他走的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踩的极为认真,走着走着,便走到了白衣男子的身下。
“你拦不住我的”。他双手抽出背后的双枪,双臂张开如大鹏展翅,依旧一步一步的向前,嚣张跋扈到了极点,嘴角勾起了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弧度。既残忍,又邪魅。
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会什么会站在凉州城外,正如也没有人知道千里之外的燕北道上数十万草原骑兵已经列阵以待。
当然,也有人知道。
这个消息是帝都长安数名驿卒足足跑死了六匹称得上是悍血宝驹的驿马,昼夜兼程累倒了无数信使才堪堪送到了这位手拿信张的中年男子手中
此时距离中年男子接到书信已经过了一柱香的功夫,装潢华丽的房间中飘渺着浓郁的檀香烟气,选用上好檀木打造的四角书桌上放着一枚造型古朴的印章,印章上立有一只猛虎,身子高高弓起,前肢弯曲,头颅高抬,呲牙怒目。
这赫然就是大骊五符之一的青虎符,司拒北,护疆土,保民生。
中年男子伸手轻轻摩挲着虎符,久蹙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即使屋内燃烧着火焰旺盛的烤炉,身上穿的是价值千金的狐绒丝绸,但仍抵不住从心头涌现出的彻骨的寒意。
洁白如屋外白雪的信张被整齐平铺在虎符旁边,上面亦有整齐排列的两行字,笔力遒劲,用上好狼毫书写,字迹工整,但仍有游龙惊鸿之意,其书法造诣便是连上林学宫享誉朝野的大祭酒也不敢说稳胜一筹。
皇朝能写好字的人不计其数,但能写出这种字的却人寥寥无几。加之书信是八百里加急,执笔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赫然便是大骊王朝当今圣上身前三位秉笔太监之一,人称‘平安先生’的韩瑄。
既是出自皇朝中仅次于守宦貂寺的秉笔太监之手,那么书信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要不然也不会令这位位极人臣,于朝堂举重若轻的大柱国焦头烂额。
又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中年男子重又拿起书信,信上只有两行字,在空明的大雪天显得格外清晰。
草原亲王林卓起兵二十万,南下凉州城,现囤兵于燕北道,不日攻城,望爱卿以司拒北之责,阻十万大军于凉州城外。
草原蛮子多年以来深居北方,划地为界,于朝堂互不干扰,其大可汗林卓虽贵为大骊亲王,但南下的次数屈指可数,第一次是春秋战乱,林卓为了草原数百万的妇孺儿童,一人一马走进皇宫大殿中,向大骊称臣投降,册封萧王。第二次则是皇帝甲子大寿,林卓率部下数十人南下贺岁,只待了十几天便匆匆离去,其余时间一直待在极北之地。
只不过如今圣上昏庸,大骊衰败,太子虽励精图治,但碍于权利太小 ,无法改变朝廷的走向。
林卓此时出兵南下,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加之圣上听信一众臣子的谗言,自信认为林卓是不堪一击的跳梁小丑,因此只调派了一封书信去燕北的上柱国。
只是自春秋时期便活下来的枭雄又怎会如此不堪,其背后必有倚仗,就是这一点,让手握重兵的上柱国不敢轻易妄动,让林卓的二十万铁骑兵临城下。
中年男子看着手中的书信,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厚重披风,目光直直的盯着眼前的虎符,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却是用询问的语气:“太子还是晋王?”
四周没有回应,只有虚无烟雾飘渺,屋外大雪依旧肆虐,中年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将信张轻轻一抛,像飞舞的雪花,压在了虎符之上,“平安先生不再平安。”中年男子说完这句话后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般,倒在了同样是用上好檀木打造的木椅上,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凉州城外的主干道上,一柄枪自天边掷来,直直地插在离城门前三尺的大道上,激起漫天尘土飞扬,待烟雾散尽,守城士兵分明看到这柄枪通体鲜红,艳丽如血。
千里之外的燕北道上,囤兵近数十天的草原骑兵第一次有了动静。
整整二十万兵甲,俱是高头大马,前方军队持高戈,披重甲,背负大刀,面带甲具。看那扛旗将军所抗王旗,鲜艳如血,上书一字‘林’。
后面大军持枪负努,轻骑轻甲,虽比不上当年春秋马踏黄河两岸的大骊虎狼之狮,但仍是可以以一当百的重甲骁骑。
二十万大军一同策马奔跑,声势滔天,地动山摇,如江水拍岸大潮,绵延成一条黑线,草原王大可汗帐下的十二位大将将旗随风飘荡,猎猎做响。
此时以至傍晚,大雪依旧纷纷不止,二十万士兵手持火把,将这方天地照的如同白昼,守城士兵忽见前方火光冲天,连忙惊起,踉踉跄跄的便去报告守城将军。
大军正前方,有一骑轻轻策马出列,耍一杆修罗大戟,生得五大三粗,豹头环眼。
“杀”,这位前锋将军大声喝到,声如崩山,平地惊雷。
身后三千铁骑如影随形,一起奔向前方的巍峨城门。
大军正中央的高台之上,一位看不清容貌的中年男子,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小巧飞剑,轻轻说到:“凉州城,姓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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