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实验楼

（一）

孔新和妙妙、小婷踏上台阶，进入这座看起来荒废已久的二层小楼。

现在是白天，但室内光线很暗，酸腐的气味让孔新有点反胃。等逐渐适应了黑暗，她才看清这是一个大厅，屋顶很低，隐约能看到有剥落的大块墙皮挂在天花板上，摇摇欲坠。墙上歪七扭八地挂着一些标语和布告栏。大厅的尽头冒出幽蓝色的光。

“孔新，你胆子大，你打头阵吧。”妙妙小声说，声音有点沙哑。

孔新有些紧张，但还是佯装镇定地走在最前面。

大厅两侧各有一条走廊，三人决定向右走。走廊非常窄，只容一个人通过，孔新打头，妙妙居中，小婷最后。

走了没两步，身后的一声尖叫让孔新打了个激灵，她急忙回头，发现妙妙和小婷之间站了一个人。孔新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样子，就已经被妙妙推着向前跑去。她边跑边回头，看见小婷被那人追着朝来时的方向跑了。孔新觉得小婷应该会从入口直接逃走。

妙妙拉着孔新一直跑到走廊的尽头。杂乱的脚步声混合沉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来回荡漾。这声音的间隙里还填塞了玻璃器皿的碰撞声，叮咚叮咚。这里好像还有些别的什么。

走廊尽头有一条狭窄的楼梯，孔新和妙妙拾阶而上，却很久都没走到头。孔新有点吃惊，她觉得自己好像爬了三四层楼。

终于来到了二楼。二楼光线更暗，酸腐的气味更加浓烈，一条又窄又长的走廊通向更深的黑暗。孔新试探着向前迈开脚步，妙妙在她身后抓紧她的胳膊。

有哭声传进耳朵，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掠过，又有一个冰凉的触感爬上了小腿。

孔新觉得皮肤上冒出一层细密的疙瘩，心里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她几乎是拖着妙妙飞奔到了走廊尽头。

尽头处是一扇大门，孔新平复了一下呼吸，透过门上的玻璃朝内看，但里面太黑，什么也看不见。她摸出兜里的手机，打开手电光向内照了照，顿时觉得头发发麻。

刺目的白光打亮了地面，那里趴着一个人，身穿校服，长发盖住了脸，一只手向前紧紧抓住一个穿白衬衣的女人的脚踝，那个女人正拼命地挣扎，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孔新看不清她的脸。趴在地上的人突然抬起头，手电光照亮了她青白色的脸，脸上有很多条渗血的伤口，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她看着孔新，嘴角向左右两侧扯动，似笑非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孔新手心里冒出冷汗，她赶紧放下手机，想原路返回，却发现身后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在朝自己移动。

“你怎么了？”妙妙在她身后问，“后面……后面好像有东西过来了。”

孔新咽了一口唾沫，咬了咬牙将门推开，大门发出刺耳的声音。借着门口微弱的光线，她隐约看到地上只有一个人趴着。孔新不敢细看，闭着眼冲了过去。还没来及松口气，身后又传来一声尖叫，妙妙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后面，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转身跑了。孔新想叫她，却见地上的人影动了起来，她来不及思考，径直朝前跑。终于找到了楼梯，她一口气奔了下去。

（二）

楼梯直通出口，孔新终于来到了明亮的室外。

她使劲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恍惚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迈开脚步。

有人看到孔新出来，上前问她：“里面有什么呀？真那么吓人吗？”

孔新应付着说：“还行吧。”

她四处张望，没有看到妙妙和小婷。孔新想，刚才在里面跑散了，她俩不会还没出来吧。给两人打电话，结果都无人应答。

孔新去入口的接待处取回了自己的包。进去之前很多人将自己的东西寄存在这里，以防里面太黑遗失物品。手机也不可以带进去，里面禁止拍照。但她还是偷偷装了手机进去。

入口处仍然有很多人在排队，有个屏幕在播放发生在这个小楼里的“故事”：一个高三女生从四号实验楼坠落身亡，从此任何在夜晚进入楼内的人都离奇地死在了里面……

孔新看了一眼灰白色的低矮小楼和那个“血迹斑斑”的写着“四号实验楼”的木牌，心里嘀咕，这些商家连剧本都不会编，这么矮的楼层怎么能摔死人？她再一次给妙妙和小婷打了电话，仍然无人应答。孔新在出口等了一会儿，天气很热，她想没准那俩人已经走了。

当初提议要来这个鬼屋的是小婷。听说这个“四号实验楼”号称全国最吓人的鬼屋，正在进行全国巡演，第一站就是本市。

孔新在回家的路上想，这个鬼屋比起日本的那些差远了，除了最后趴在地上的人，其他都没那么可怕，只是为什么打开门之后那个被抓住的白衬衣女人就不见了呢？

孔新回到家里，感觉很疲惫，这种刺激的游戏多少有点耗神。想到明天还要早起去分公司开会，心情不由暗淡下来。

她随便吃了点饭，走进浴室拧开淋浴冲澡。洗头发时，她自然地闭上双眼，就在合上眼睛的一刹那，鬼屋里那个趴在地上的人的脸清晰地映在她的眼前，或者说是映在她的意识里。那个人脸色青白，两只如黑窟窿一样的眼睛盯着孔新，似笑非笑地裂开嘴。

孔新感觉浑身发冷，好像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渗出冷汗。她赶紧睁开眼，洗发水顺着额头滴进了眼睛里，刺痛让她又本能地闭紧双眼，那张脸再一次出现。

孔新睁开眼睛，擦掉脸上的水，环顾浴室。什么都没有，吸顶灯还在正常地照明。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她的心脏发出干巴巴硬邦邦的跳动声。她又试着慢慢地合上双眼，那张脸在眼皮完全闭合的一刹那再一次显现。

孔新有些恍惚。她胡乱地冲了头发，裹着浴巾出来，将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她想，自己肯定是被鬼屋吓着了，因此才出现这样的幻觉。

她打开电视机，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冲淡有关鬼屋的记忆。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电视，眼睛有点发涩，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下耷拉。终于，倦意席卷了全身，电视机的声音越来越小，孔新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飘远，黑暗中，那张脸再次显现。孔新焦急地想把意识拉回来，可是意识飘得太远。那张脸连同后面的躯干在黑暗中逐渐清晰，原来是整个身体趴在地上，就像在鬼屋里看到的一样。那人朝孔新伸出一只手，手越伸越近，孔新觉得自己的脚踝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意识突然被拽了回来，孔新猛地瞪大双眼。她低头看脚，什么都没有。后背的汗顺着脊柱流了下来。

（三）

孔新一夜没睡。第二天，她灌了大杯的咖啡，用冷水洗了脸，随便抓了一件白衬衣穿上，勉强打起精神去分公司开会。

孔新这一天精神恍惚，别人喊她三四声她听不见，却能被开关门的声音惊出一身冷汗。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她疲惫不堪地回了家。

孔新打开所有的灯和电视机，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咖啡，衣服也没换就抱膝坐在沙发上，两眼无神地盯着电视机。

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又逐渐抽离，她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栋楼前。孔新拍了拍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下，她觉得应该去看医生。然而此刻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那张脸又出现了，然后是趴在地上披头散发的人，一只手伸了过来。

孔新觉得自己的脚踝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抓住，她惊恐地挣扎起来，那只手却越抓越紧。

有个声音在说话：“孔新，我是曹清呀。”

听到这个名字，孔新更加拼命地蹬腿。没错，那张脸，是她的高中同学曹清。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每天给你、罗月还有李言买饮料，可你们把我关进厕所，又把我锁在五楼的生物实验室里。”

孔新想说话，我们是闹着玩的，是你自己从楼上掉下去的。然而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四）

“初步推断死者死亡超过两天。”聂法医一边检查孔新的尸体，一边对曾警官说，“她的身体没有明显外伤，我们需要解剖一下再确定死因。”

曾警官捂着鼻子问：“她的脸怎么这么扭曲，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聂法医没回答，而是咦了一声，抬起孔新的左脚踝：“脚踝有勒痕，但好像不是绳子勒的，有点像……”聂法医说着用手抓住孔新的脚踝，手指几乎和紫黑色的痕迹吻合。

曾警官走出房间，问站在外面的妙妙和小婷：“是你俩发现的吗？”

妙妙说：“孔新一直没上班，也没请假，电话也打不通，我们以为她生病了，就过来看看。”

“你们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曾警官问。

妙妙询问似的看着小婷：“是不是去鬼屋那次啊？第二天孔新去了分公司，没来办公室吧。”

小婷想了想说：“没错。当时进鬼屋走了没两步我和小婷就被吓坏了，没敢朝里走就从入口跑了出来。”

 “对对对。我们以为孔新一起出来了，结果她自己进去了，我们在外面等了一会，没见她出来。那个鬼屋外面排队的、看热闹的人好多，而且天气又热，我们就先走了。”妙妙说，“路上我俩还说孔新胆子真大，自己一个人还敢进去。”

（五）

“罗月，‘四号实验楼’来咱们这儿巡演了！要不要一起去呀！”

罗月接过同事递过来宣传单，笑着说：“好呀！到时候你可别被吓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