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的长梦

作者: 虞之鱼 | 来源:发表于2019-02-24 18:20 被阅读5次

    带来漫漫长夜的冬日早已到来,道路两旁的一些银杏树早已光秃秃的,发黄的扇形树叶在轻微寒风的吹拂下,掉落,铺满两旁的人行过道。

    夜幕似已降下了。

    小夏坐在公交站台后的木椅上,微抬起头,呆滞地望着雾蒙蒙的天空。

    天气已经这么冷了,夜里再不多盖床被子,怕是都熬不到明年开春了……

    一辆又一辆汽车呼啸而过,寒风吹着,小夏耳旁响着窸窣的风声,微风带过来的尾气吹进小夏的鼻子,闻到浓重的尾气,小夏的咽喉感觉到一股强流正从胃里往上涌出

    小夏的额头冒出一滴滴汗,她用力的咽了咽口水,才把呕吐的欲望压下去。

    站台旁边的小摊已经在收拾,也许正在准备收摊回家了。这个年纪和她母亲一般大的个体户老板,微微发胖,头发不长,许是几个月前染过吧,颜色也已有些褪去,眼角也已爬上些细小的皱纹。不过她的穿搭倒是很时髦,牛仔裤和白色的上衣,不花不绿,清爽又帅气。

    街上行色匆匆的许多人也是这般的,穿得也许是光鲜亮丽,也许是名牌时装,好像每个人都是那样的富裕。看着他们的身影,就像是看到了他们一生衣食无忧,幸福美满的生活。

    偶有小夏这样的怪人,光明正大的端坐在路旁的长椅上,偷偷的盯着路上行人。有时便能看到某路边摊老板眼角的细纹,还有骑着共享单车的青年一只破开的鞋子,路的对面超市里走出来一对拉拉扯扯的小情侣,从身后走过的拾荒者手里拖着三轮的小破车。

    旅途的辛劳,事业的不顺,家庭的不幸。那些是刻在他们眸中的浑浊,是指甲里发黑的污垢。

    众生皆苦。

    小夏心想着。

    小夏在距离这个公交站不远的一家网络公司工作,公司所做的项目是给莆田系医院做网络推广。

    假如你正好被这寒冬的冷风击倒了,你正好又没有空去医院看病,只好在网上搜索一些咨询,希望能够得到一些帮助,于是你在某个搜索引擎看到某个医院的广告,你点进去,有一个对话框跳出来,一个美貌年轻的医生给你在线诊断。

    这些便是小夏所在公司经营的项目。只是有可能你去了美女医生所在的医院治病,却有可能治的不是感冒了。

    小夏是在半年以前来到这家网络公司上班的。此前,她于筑城一所高校上学,学的一种没几个人听过的冷门专业。大学几年,小夏难免觉得兴趣索然,读着这些让她感到乏味的课程,其感觉就如挨在缺氧的高速大巴上憋着尿一样,让她痛苦难熬。

    直至四年过去,那辆混合着各种不可知的气味的大巴车终于驶到了目的地。

    毕业即失业,没想到目的地一片荒凉,寸草不生。

    假如不是因为怕冷,真的挺喜欢冬天的。

    冷风袭来,吹得大街灰蒙蒙的,道路两旁金色的银杏叶那么窸窣的飘落,自己年轻得刚刚好,快乐总是来得那么容易。

    不过,此刻除了怕冷,一切其实也刚刚好,

    很多年以前有一些特别任性的原则,不冷到挨不住绝对不要穿秋裤,哪怕妈妈改变不了这个没道理的原则。还很年少时,就已出来住校读书,家里就更管不得啦,这个毫无道理的原则便也渐渐执行了许多年。

    冬季时的夜里,没有一丝温暖,只好盖着两层厚厚的被子,盖着单薄的身体。难免呼吸不畅,却还是任性地把头都蒙在被窝下面。棉絮和灰尘从旧被套上的洞口飘出来,掉进湿润的眼窝里,怎么揉都揉不出来,只好在这种淤滞的黑暗里沉沉睡去。

    小夏常常能梦见自己身在充满潮气的山涧小楼里,孤单地站着,靠一身单薄的秋衣和微弱的意志力摇曳着。地板上有高过脚背的冷水,把一双脚泡得发白。小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咬着牙,坚强又无助地瑟瑟发抖着,却怎么都不能从梦里醒不过来。

    如今想起来觉得很是怪诞。那么多千奇百怪的梦,唯独被这样寒冷魇住了……

    不论怎样怪诞的因由,再可怕的迟早也要面对的。

    只好穿上了棉毛裤,棉袜,没用过的厚鞋垫,笨重的大衣……还有夜里被冷醒时想到的电热毯,都已经在购买计划上了。寒冷和死亡一样不可避免,命中注定而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就有了想要踏足远方的念头。这个念头,来着一颗随遇而安很是散漫的心。

    为什么想要离开熟悉的这里呢?也许又是想要逃避吧。随着年岁增长,接踵而来的责任,就像气温骤降的冷冬,猝不及防。小夏心中充满了浓浓的不安,焦虑。

    冬天的抗拒到底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也许是心理上的。

    童年记忆中的冬季,是有些不忍回想的。没完没了的寒冷,耗尽一个孩子对自然的好感。

    无聊,或无为,是小夏半年来的生活。每日八点,她的身体似乎便同当日的日升同时苏醒,睁开眼睛,起身,刷牙,洗脸,一步一步,机械,有序。

    丧。一个新兴的词,概括了小夏平淡单调的前生。

    小夏就这样安静的坐在人流中,沉思着,已然入定。

    也许每个人,活着活着,就活成了一个病人,有的是身体的,有的是心灵的。小夏属于后一种。有的人病了怪老天爷,有的人病了怪父母,怪这个,也怪那个,就是不怪自己。

    小夏的前半生发生在一个偏远的西南边陲。那里常常流传着野人和土匪的故事,传到今天,和被山野中换掉的吊脚木楼一样被烧成了灰烬,只留下洋气的小洋楼,与旁的小河沟,深绿的原始森林格格不入。

    小夏从那里出生,也曾以为自己会在那里过完一生。也许每日只是干等着,干等着余生流逝,快要年老的时候,再掏出点积蓄,给自己备一副棺材。

    棺木一般是用一种有毒的树制成的。也许是有毒,才可让虫蚁不侵,保得尸体十天半月的。

    山上这种树有得不多,往往长在较密的林里,阔叶,往长得不高,树皮疙疙瘩瘩,人一摸上一手,过一会儿就会长出些疙疙瘩瘩。也正因为如此,这种树木制成的棺材才会有些贵吧。次一点的棺材往往用当地最常见的马尾松发出来的,听说很便宜。

    年幼时,小夏曾在外祖母家见过新的棺材,外周涂得发黑,散发出微微的木香,古怪,又神秘。

    回忆起幼时记忆中的森林,小夏想到的是高大的松树,松树瘤渗出的黄色的汁,细枝沾上一点,放进嘴里,是甜的。

    朦胧中,好像有光射进来,白光填满了小夏的眼睛。

    原来冬日早已过了,小夏从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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