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

周五傍晚，小雨淅淅沥沥地下，初春的北风吹得让人都把脑袋往衣领里缩。电影院的门口湿漉漉的，由于顾客的往来入口处满是脚印，显然寒冷并没能阻挡人们看电影的脚步。

王小明和女友在网上买了一场3D电影的票，提前十五分钟到了影院。他来自一个外地二线城市，到这个城市里上大学，大二时遇到了当地的她，两人刚在一起也没多久，还处于热恋期。女友长得不错，也很会打扮，戴着一款深色墨镜，一双高跟鞋走起路来“蹬——蹬——”直响。别人都说他找到了一个好对象，王小明自己也很满意。

王小明买了饮料和吃食，找个位置让女友坐下后就去自助取票处取票。这时候，电影院门口挡风的帘子掀开了，走进来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女人的左手紧紧攥着孩子的右手，左手拿着一把刚合上的长柄雨伞，女人几乎全身都被雨水打湿了，在门口冻得瑟瑟发抖。她头发快要齐腰，扎着一个长辫子，两鬓已经花白，看上去像是有四十几岁。她眼睛向内凹得很深，目光呆滞，一会看看休息区的男男女女，一会向自助取票处排队的人群张望着。而男孩大概八九岁的模样，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自从进了电影院后就异常兴奋，身体前倾想往里走，但又拉不动站在那里的女人，看样子他很想挣脱拉着自己的大手。女人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后，发现排在自助取票处的人都拿到票检票入场了，就带着男孩紧跟着王小明排起了队。

“妈，俺们老师讲看完电影谁写的观后感最好就能得一个奖状嘞！”小男孩激动地喊道，引来周围人群的回头。

“哎，那——你可得——好好写。”众人的注视让女人不知所措，她低着头回应了儿子，不去看众人的眼睛。

“小弟弟，看什么电影啊？”王小明被男孩的稚气吸引，转过身笑着问道。

“看大圣！老师让看的，全班同学都看！我一放学就跟我妈来了！”男孩骄傲地答道。

“哟，那咱俩看同一场啊，你买的座位第几排啊？”

“几排…这个…妈，你买的几排？”男孩侧身问。

“还没买哩，正排队买啊，买就买个中间的吧。”女人看见有人跟儿子聊天，微笑着回应道。

“呀！阿姨，您还没买票呢？这是网上买票之后取票的地方，买不了的票的。”王小明边说边用手指着售票处，“现在电影还有七八分钟就开始了，您赶紧带着儿子去那边买吧，不然就得等下一场了。”

女人一听，拉着儿子就往那边快走。男孩一边跟着母亲，一边扭头甜甜地说了句：“谢谢哥哥。”

王小明取完票就过来找女友，女友问他：“你刚才跟那小孩聊什么呢？”

“没聊啥，就觉得小朋友挺可爱的跟他说几句话。”

“还是少给自己找事为好，现在骗子多得很。”

“知道啦，快检票进去吧，大美女！”他拉着女友进了检票口，检票时发现那对母子还在售票处那里，仿佛在询问什么。男孩不时向这边张望，眼里充满了渴望。

“3D眼镜在入口处请自取，祝您观影愉快！”检票员一句又一句地重复着这句话。

在大家都已经入座，电影即将开始，银幕上放着广告的时候，那对母子进来了。男孩一进来就大声喊道：“妈，这个电视好大啊！真是第一次看这么大的电视！”

“哈哈哈哈——”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服务员也是忍俊不禁，只是不好笑出声。女人的头埋得更深了，只能更紧地牵着儿子的手。而男孩还是那么激动，蹦蹦跳跳地跟着母亲，任由其他人笑着。

他们的座位在一排的最里面挨着墙的两个座位，旁边就是王小明和他女朋友。女人带着儿子弯着腰穿过人群，不住地跟大家道歉，走到王小明面前时难为情地笑了笑后继续往里走。

突然，女友嚷嚷了起来：“哎呀！这人身上怎么这么湿啊，把我身上都给弄湿了！”

女人意识到是在说自己，只能站起来继续道歉，一边说一边弯下腰，上身和下身近乎成了九十度。王小明发现，此时女人由于焦急、尴尬和惊恐，眼里噙着泪花。他站起身和女友换了个座位，安抚着左右两边女友和这对母子的情绪。

电影开始之后，这个房间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爆米花香味。

过了一会儿，王小明听到身边传来了这样一段对话——

“妈，这个电视咋还没咱家的清楚？我都看不清。”男孩小声问。

“妈也不晓得，凑合看吧，也能看懂。”

“妈，你看大哥哥他们人人都戴个眼镜，就咱俩没有。”

“那要钱的，咱不买了，听话啊。”

王小明转过头看，发现这对母子伸着头盯着屏幕，却没戴3D眼镜。他没听女友谨防受骗的劝告，凑过去低声说道：“小朋友，看这个电影要戴上眼镜才能看清的，就放在门口的架子上，你们快去拿吧，不要钱的。”

女人思考了几秒，拉上儿子去拿眼镜了。女友这次没有抱怨，竭尽全力把身子往后仰，生怕沾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在另一头，传来一句句“怎么刚进来就要出去啊？”“看个电影哪来那么多事啊？”……不过这次女人没有停下来道歉，头也没回地拉着儿子离开了。小男孩也不似之前那么活跃，跟着母亲一言不发。

等了大概五分钟，那对母子还没有回来，王小明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了他们站在入口的位置，都戴上了眼镜。女人把男孩揽在怀里，时不时往左右看看，生怕挡住了其他人的去路。小男孩也不时向自己的座位处张望，估计他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不带他去坐下看电影。他们就那样，站在那里看这场电影！

王小明坐在那里，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很想去把他们叫回来，可是他不敢，他怕他穿过人群时会被大家指责；他怕女友会笑他缺心眼爱轻信他人；他怕自己会被别人说作秀假好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多顾虑，可他就是怕，尽管他知道他应该去把那对母子叫回来。他已经没有在看这场电影了，而是陷入了自己内心的斗争中。不！其实不需要斗争，他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没有勇气做。啊！他输了，他还是输给了自己。他觉得这些年的辛苦求学他一无所获！

一个多小时的电影结束得很快，当房间的灯光再次打开观众退场的时候，王小明发现那对母子已经快速离开了。他飞奔而出，想要追上那对母子，他要向他们道歉，为自己的懦弱道歉。可是一直到影院门口他也没看到他们。那对母子消失了，他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他不会被原谅了！

“你怎么回事？丢下我就跑，发生什么事啦？”女友从后面追上来，气呼呼地问道。

“你知道那对母子为什么电影一开始就离开了而且在也没回来吗？”

“骗子呗，想在电影院骗钱，发现没戏就赶紧溜了呗。跟你说你还不信！”女友从包里拿出化妆盒，对着镜子轻描淡写地答道。

“我们分手吧！”

“什么？”她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里的口红因为激动画到了嘴唇以外的地方，此时她顾不得擦。

“再见！”王小明跑出了电影院，在雨里走着。晚上的风更大了，那对母子应该比我更冷吧，他这样想着。

她站在电影院里，足足愣了好几分钟，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而且永远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