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记了,是否以前也像现在爱他一样爱他的哥哥。可能那时我太年轻了,有着一颗永不磨灭的孩童的心,还扬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极易伪装出来的稚气。在我认为自己理应厚颜无耻地为接受他人之爱而生,理应在他人之爱之熊熊烈火中坐享其成不图奉献,就这样吊儿郎当地活着,毫无责任感地活着,竟然听话照做遵循自然规律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

我在成为第一个孩子的母亲时不知道自己是谁。在他出生的那一天,在医院里,当他的父亲向来看护的亲属汇报“宝宝很好,宝宝妈妈也很好!”时,我愣了不下三秒钟,因为我脑子空白到想不出到底谁才是宝宝的妈妈。于是在其后的过程中,我就这样懵懵懂懂浑然无知地跟着他一起吃奶睡觉,跟着他一起玩耍着长大。
今天,此时此刻,我坐在他哥哥的板凳上,两排相隔很近的小课桌之间的夹缝把我瘦小的身躯包裹得严严实实,我不能伸缩自如地转动我的身体,我也不能左顾右盼地看看四周都有谁。我呆坐在那里,拿出小本本摆在桌面上,双手背在身后,抬起头注视着前方的黑板,老实巴交地等待着老师的到来。
我觉得我就像是个小学生,超龄的虔诚的听话照做的乖巧的小学生。我一声也不吭,不像别的家长那样大声地讲着话,不像别的家长那样拿起手机讲个叽叽喳喳。

我在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就将手机关机,然后很轻易地找了一个插孔,让它安安静静如我一般在角落充着电。
我算是幸运的了,因为长得很瘦,我的体格与小学五六年级的男同学区别不大,顶多就是高了那么一丁点。我没有什么不舒适的,我觉得这样很安全。我在孩子学习的地方感受孩子在学校里的点点滴滴,我在孩子坐过的板凳上回味我的童年。我用鬼心眼在担心体型彪悍的爸爸朋友们,操心身材肥胖的妈妈伙伴们,他们是用怎样一种左右为难左右不是的姿态把自己的身体摆放在那个夹缝里,把自己的屁股安放在那个窄小的板凳上,而且一待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其实我很想说,爸爸妈妈真的非常伟大。
我看着老师来,笑了,我听着老师讲话,跑远了神。我在哥哥的家长会上,突然想到了他。我今天一天都没有见他,早晨我在离开家门的时候,他还睡得正香,我舍不得弄醒他。
他把一双胖乎乎的小腿露在被子外面,因为夜半时分赖尿了,我迷迷糊糊地脱了他的裤子,也懒得给他再穿一条,直接用被子裹住他,然后铺一个尿垫子,自己睡在尿渍上,让他睡到我睡过的位置。我轻轻地捏捏他的小脚,轻轻地给他掖被子,然后又轻轻关了房门离开了他。
下午我去见朋友,晚上就来到了哥哥的学校。奶奶在早晨将近九点才把他送到幼儿园,又在下午十六点三十准时接他回家。所以,他也一整天没见着妈妈了。下午我在返程的公车上接到他的电话,无非是叫妈妈早点回家,叫妈妈给他带零食,顺便再奖他一朵小红花。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爱他,那么想他,一定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亲骨肉。他有一种我无法抗拒的英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灵气;他的性格全是淘气;他在胆敢挑衅我的时候目光里透露着一股与年龄毫不相称的邪气;在玩乐方面的英勇豪气远远胜过他该有的稚气;我在他面前永远都生气不起来,纵使他玩劣到有一股蛮横的匪气。
他那么可爱,抱着我的头挨着我;仆在我背上,靠着我;爬在我的腿上蹭来蹭去;搂着我的脖子,亲我;他又那么淘气,不肯走路,要我驼背;带他去逛街,看到什么要什么,路过麦当劳就一定要吃冰激凌;经过南坛小学的玩具店就一定要买汽车;拿起我的手机看《植物大战僵尸》,信誓旦旦说只看一集,结果看完了三集还是不肯还给我。
我在哥哥的家长会上竟然想着他。我听着郑委老师讲着《ABC原则》,看着李老师谆谆教导着小学生阅读的重要性,不置可否地还是想到了他。我答应他要买一袋紫菜回家,因为急匆匆地去学校,竟然粗心大意地把它丢在了红茶馆,结果我只能两手空空地回到家,又将一脸欠疚地面对着他。我只惟愿他在我回家时把自己的要求给忘了,把妈妈的承诺也忘了,毕竟他只是个四岁的幼童,下次再哄一哄,他也就信了。
我在那小板凳上整整坚守了两个小时,想到他一定也在盼着妈妈回家,从学校一出来,情不自禁加速了脚步。时候已经是深秋,我身上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一阵阵的凉意向我袭来,心中竟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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