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麦记

我家在南北方的分界线上，所以既种植小麦，也种植水稻。因为冬天并不太冷，小麦都是冬季播种的，这样冬天下雪以后，害虫会被冻死，来年才会有好收成。
开春以后，天气暖和起来了，万物生长，经过了一个冬天的隐忍，麦苗开始疯狂的生长，到5月的时候，热风一吹，小麦就干枯变黄了，这个时候就要忙着收割了，天气变化的很快，如果没有及时收割，遇到了梅雨天气，那半年的努力就白忙活了，有一年，梅雨来的特别早，从小麦开始变黄一直就下个不停，最后成熟的小麦在充沛的雨水滋养下，竟然发芽了，那一年的小麦收成极差，质量也不好。
因为播种时间不同的缘故，各家的小麦是陆续成熟的，所以自家收割小麦的时候是要请帮工的，而报酬就是在别人家收割的时候去帮忙，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互助组织。
我就有好多次这样的回忆。割麦的人提前都请好了，到了收割那一天，邻居们早早的就来了，主人家拿出茶水招待完大家，就匆匆下地了，这时候天刚刚蒙蒙亮，山里安静极了，到了地头，不用言语，一排散开，弯下腰，开始刷刷的收割，新磨的镰刀非常锋利，又都是庄家好手，一手撸麦子，一手下刀，咔嚓咔嚓的声音彼起此伏，远远看去，就像在麦田里奋力遨游。等到割倒的麦子有一堆了，就用麦草扎起来，立在身后，这样一气可以割很久，直到太阳升的老高才会停下来，天气很热，休息的时候就在地头喝浓茶汤，抽烟，谈收成，谈麦种，中午吃完饭，天气已经很热了，但也不会停下来休息，上午收割的小麦要运回来。村里用的是一种被称为千担的工具，这是为挑麦专制的工具，两头是尖尖的，到麦地里，把绳子铺开，把上午收割的小麦捆垒起来，捆好，用千担把捆好的麦子扎起来，晃晃悠悠的走回家去，天气太热，挑麦子的汉子一般都裸着上身，肩膀被麦子压的红红的，皮肤被太阳晒成红褐色，汗水就沿着皮肤淌下来，运回家的麦子还有水分，要在道场上晒干，小小的麦捆被紧紧的挤在一起，在烈日和热风下蒸发掉最后一点水分，这个过程一般要持续好几天，晚上，要有人睡在道场上，倒不是怕人偷麦子，而是担心突然下雨，如果真下雨了，全家都要起来把麦子搬回家去，这是个异常乏味的工作，因为如果第二天天晴了，这样的工作还得要重复一次。
等村里的小麦都收割完毕，就要开始打麦了，在出现打麦机之前，小麦脱粒是用一种叫链夹的工具，效率很低，很耗费人力，后来就有了柴油机驱动的打麦机，柴油机的声音很大，开动的时候周围人说话都要大声喊出来，就像大家忽然都失聪了一样，再后来就是电力驱动的打麦机，到了打麦的时候，就由大家抬着给全村的人打麦。
最开心的是这一切都忙完的时候，终于可以闲下来几天了，妈妈在道场上晒新打的麦粒，要是没有把水分晒干，很容易霉变或者生虫子。这个时候母鸡终于发现了这些麦粒是可以吃的，它们成群的守在新麦旁，等着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吃上一口，需要时时有人看着，这个时候我就有理由拿一本书，躺在树荫下照看晒麦子，然而凉风习习，让人很容易就坠入梦乡，醒来的时候，往往母鸡们已经在抢食中打起来了，腿上也被蠓子叮了好多包，这个时候还不能猛然去赶，这些受惊的母鸡会把局面搞的不可收拾。
这个时节是小孩子最喜欢的了，新出的麦草堆得到处都是，在地上打滚是所有小孩子的梦想，在麦草上不会弄脏衣服，所以一看到新鲜的麦草我和小伙伴们就玩的停不下来，唯一的缺点是麦草里容易滋生一种很小的虫子，咬人，会起红疙瘩，而且这种虫子会躲在衣服的缝隙里，我无数次被咬的满身红包，但下一次还是把教训忘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