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麦

作者: 深圳唐哲 | 来源:发表于2018-06-07 19:12 被阅读0次
    割麦

          割麦,是我这一生最不愿意干的活儿,没有之二。       我家种麦最多的时候,有十三四亩,这是按面积算的。如果按块儿算的话,也有十三四块儿。最大的不超过两亩,最小的一两担。最低的在跨过一道河对面的畈里,最高的几乎在山顶,最远的要走大半个小时。通往地的路,最宽的可通三轮车,最窄的两人相向错不开身。       麦收季节到了,母亲的脸上满是愁容,父亲仰头看天的脸上也尽是急躁,往年的经验告诉我这回肯定“在劫难逃”了,可已经黄须的麦子不等人。这是一场战争,父亲要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不打无准备的仗。       割麦的头一天下午,父亲会翻出几把已经锈迹斑斑的镰刀,在院子里的磨刀石上,蘸着水,来回细细地磨。磨一阵,拇指在镰刀口上刮一刮,感觉一下锋利的程度。然后把稻草要子打得足足的,再在要子上泼洒点水,再用一根粗粗的草绳串粽子般串起来,还有挑麦子的专用工具——冲担,父亲会来回反复把摩地检查着!把摩时父亲那眼神就像冲锋陷阵前的战士一样坚韧       母亲也不会闲着,她会麻利地蒸了好几笼汽水粑,有甜的,也有咸菜,碎豇豆的,满满的装在铺着绿绿芭蕉叶的竹箩里,上面再搭着一块洗脸的湿毛巾       早上五点多钟,母亲早早起身烧一锅开水,头一天洗干净了的大泥茶壶里放上自家菜园里的自炒茶叶泡上,母亲还会洒半勺盐进去,并念叨道:天热出汗多,有点淡盐味的茶更解渴!这时,我和弟弟就会从被窝里被揪了出来。我们揉着眼睛,一步三晃,来到院子里。父亲已把草要子穿在了冲担的两头!我和弟弟耷拉着脑袋,提着茶壶,手上捏着汽水粑跟在后面,前面的父亲母亲一溜小跑,不一会儿,就把我们远远甩在后面。       从小我就滑头。所以,我是重点“专政”对象。父亲给我划了一小片麦子,命令我割完才能休息。早上的露水很大,麦秆很湿且有韧性,我舍不得下力,打小瘦弱,腰也弯不下,一会儿就割不动。还没半小时,就懊恼了,把镰刀一扔,气恼地抓着草棍去追一只被惊扰了早梦的青蛙~       父亲在远处发现了,大声呵斥,再这么干,就过来抽我。我心里还是有点怕,只得拾起镰刀,一次握住五六根,六神无主地继续割。       父母的腰弓得像个虾米,头使劲往下扎,太阳还没起来,他们丢掉草帽,只能看见他们的背来回上下起伏着。割一大把,用镰刀拢起,转身均匀地铺放在身后的麦桩上,如此反复着。这时候我又渴望起上学学习来着~       弟弟老实一点,不敢抬头说话,身边麦子却也是踩倒一片       一撩地割完,父亲要回头捆麦子。我和弟弟见了,赶紧心领神会地伸直腰丢掉镰刀跑过去拢麦子;抱麦子!只见父亲解开稻草要子蹲下,揪住稻草要子的两头使劲噔一噔,然后放地里,我们抱着麦子递给父亲,父亲接过麦子捋一捋均匀地放在稻草要子正中间,辅以膝盖的力量把麦秆压瓷实。待麦子重量差不多了,父亲拉住草要子两头,一扭一压,就捆好了,怎么甩都甩不会开。单就这个技术,以前我揣摩了好久,却不得要领,手一松,麦子又滑开。     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已割了两个来回。而我,仅仅放倒了席子大一片。地上倒是像打架滚过一样!即便如此,麦芒还是把两只胳膊上、手背上刺满了红点点。头上脸上汗流不止,抬起胳膊擦一下,又被汗水里的盐分一蛰,火辣辣的痛。这时候更念起读书;写作业才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父亲终于发话可以休息一会儿。我迫不及待拿了汽水粑过来,不管手脏不脏,撇开就吃。母亲早上用泥壶泡了一大壶茶水,这时候还是温的。我和弟弟都抢着直接对着壶嘴喝。       不过十分八分钟,父亲又吆喝着开始干活儿,并特别讲出一套理论,说越歇越累,坐时间越长越不想起不来。这套理论我深表怀疑,却迫于他的威严我不敢提出什么       日头慢慢变得火辣起来,脖子露出来的部分,晒得通红。一串麻料叶子甩在眉骨上,蛰得火辣辣地疼,有水珠子从眼窝里往外冒,已经彻底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满脸都是水道子。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开始用两只袖子擦,后来袖子都湿淋淋的,只得撩起衣襟擦。后背的衣裳被汗水吸住,紧贴着皮肤,扯也扯不开!精神和肉体那是异常地难受!心里在咒骂起来,心道:这不是我长大要过得日子!       看得出,弟弟也是撑不住了,我偷偷地瞅他,却看见他也正在偷偷地瞅我,他也是满脸通红估计也比我快活不到哪里去!            爸见状呵斥了几次,见不管什么用,不耐烦地冲我俩嚷“去去去去!不想割,带着你弟去拢麦子吧!”说完他和母亲自顾自的在田里起伏着       我盼的就是这句话,立马扔下了镰刀。心里想,干啥都比割麦子强。       我们哥俩开始拢麦子,麦子割下时是平铺的,方便太阳晒下水汽,所以晒会儿后有麦穗的一头冲一边,麦秆朝一边拢成一堆堆的       到了下午,这块地终于割完了,那个时候,我和弟弟把麦子也拢完了,我们坐在地边休息玩耍,父亲把我们拢好的麦子都捆扎实了!我看到有两担小分量的麦子,我就猜到这下午情况不乐观!       果然,父亲命令我跟弟弟每人要挑一担小的回家!没办法,父亲拿起我们的担子轻轻放在我两瘦弱的肩上,硬着头皮朝前走,那路全是土路田埂或者石头路。坑洼不平,一走一颠。麦秆本身就很光滑,随着上下颠簸,麦子一点一点往下拱。稍不注意,一担麦子会随时“轰”地散落一地。       板着肩上的担子,费了好大力气,流了许多汗,歪歪扭扭终于走完了田埂,可是这时候我的双腿却打起飘来,要子始终兜不住。颤颤悠悠、摇摇欲坠,最后“砰”的一声要子断了,另一头担子失去平衡重重的摔在我屁股上,一下在把我撞飞在田里,另一头也“砰”一声要子也断了       真是怕啥来啥,我也有些崩溃了,眼睛通红,冲我弟发火:“你咋走的,走那么慢!”       他当然不服气,反唇相讥起来            我怕弟弟再断了,惹我父亲揍我,便自顾自捡起麦子,喊道:“你赶紧回起,不然回家看爸怎么揍你!”  下午的太阳在正头顶上,一动不动。白晃晃地!地面都被晒的煞白,直恍眼睛。没有一处凉荫,没有一丝风。我在沟里独自拢着麦子,心里却慌得紧,在揣摩今天晚上会不会挨打!浑身上下没有一寸不是难受的。       弟弟也没有回一句话。自顾自一步三晃的往回走!那一刻,十六岁的我,心里只有不痛快,却不知道不痛快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分两趟把散麦子拢起终于拿回家,卸了麦子,双腿肚子不停地抖着!弟弟也不说话,一个人蹲到了树下面。       这块地面积比较大而且离家又远,爸妈还要来回几次才能把麦子全部都担回家!而我和弟弟拿草帽当枕头,像烂泥一样席地而卧。大家都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梦见了上学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好像是还没睡几分钟似的,父亲又在吆喝:“都醒醒,都醒醒,挑完了,太阳还高,我们今个儿还要把沙湾另块地也割了!”       我们一听整个懵了!整个下午我感觉都是在桑拿,浑身粘糊糊的。就盼着太阳赶紧落山。大家最亲的就是那壶茶,割不了几个麦个儿,就跑过去掂起水壶,仰面朝天咕咚咕咚灌几大口。       父亲估计也是实在累的受不了了,割麦的姿势从站立变成了半蹲,但仍在顽强支撑,一点点往前挪。而母亲几乎就是半跪,割一会儿,就得双膝跪地,拿镰撑着地,头挨着镰把儿,休息片刻。       天色微暗的时候,我们终于把这另一块麦子也完全放倒了。       父亲对母亲说你回去弄饭吧!我们爷儿三就把这麦子拢了担回去!       平常,父亲是只下命令,不解释,我们只有干的份儿。今天估计看我们都太累了,才稍作说明。“不是非要赶这么紧,咱这么多地,天不好!不赶紧收了,要是下阵头收都收不回来。”       母亲说:“做农民,就是要受一辈子罪。你们好好上学,这辈子不要再当农民。”       后来那块地我们拢完了,是父亲一个人来回五趟担回来的!       二十几年了,我还记得!       因为,父亲放下冲担拿毛巾擦汗时,我看到月亮已经在院场正当空了!       那是我人生不知道第几次收麦子,但是却是人生最后一次收麦子,因为第二年我就出门求学最后去了南方~~         (唐哲2018夏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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