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冬

       这是一个像往年一样寒冷无比的冬天，只是今年冬天，没有雪。   这是一座普通的小城，一座到了冬天就蒙上阴冷雾霾的城市。她寒冷的温度和阴沉的天空总让人觉得漫长难耐，而我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二十一年，二十一个索然无味的冬天。

       尽管在这片阴云的笼罩下你看不清每个人的脸，但总会有一些人，他们用自己的生活演绎着人性的美好与丑陋，他们的故事不用夸张的描写与叙述，这样的生命叫做真实。

       已经是迫近年关的日子，可是在喧闹城市的边缘地带，有着这样一个小院子。这户人家并不热闹，乍一看似乎还有些近乎荒凉的味道。院子里有一个大大的葡萄架，旁边是刚刚洗过被挂出来还在滴水的衣服。这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平凡的却又不能再平凡的人家，砖红色的外墙、落满灰尘的窗户、布满尘土的洋灰地，总体的颜色倒是很和谐，映衬出冬天的特点，干枯、单调，没有一点生机。然而正是这样的一个家庭，它的每个成员都在很努力的守护着，希望有一天可以像那些城市之中的人一样，穿梭于繁华的街巷，不再有任何来自外界不安全的压力和负担。

       没错，这个安静躲在繁华之中的院落，就是我的家。而此时的我，正听着耳机里传来的音乐，看着窗外早已干枯的葡萄架发呆，想象着它还是夏天翠绿繁茂的样子，到了初秋，缀满了深紫色饱满诱人的葡萄。然而，也是那年的夏末秋初。

       “你说说，我是不是分出来给你了吧？我是不是说你想种点儿什么就种点儿什么？我是不是这么说的？”

       “你是分出来了一块儿，你自己什么样儿的地自己不知道吗？那种地能种什么呀？种什么都不长，我要它有什么用啊？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你凭什么都占起来啊？”

       ……

       这是屋子里两个中年男人的对话，后来说话的这位，是我的父亲，而之前的那位，是我的叔父，爸爸的哥哥。他们争吵的原因是因为村子里近一半的耕地被那群利益熏心的“领导班子”卖给了土地开发商，而剩下的另一半中，我们这一大家族的所有耕地的署名全被改为了叔父的名字，而本该是属于父亲的一份，也被叔父占有了。

       父亲为了要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和他商讨，所以才引发了两人后来的争论。然而他们不知道在争吵的同时，还是孩子的我安静的蹲在屋子的门后，用一个小小的MP3录下了他们所有的谈话内容。因为当时还不懂事的我觉得应该把这些留下来，作为之后再次争吵的证据，我天真的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帮助父亲据理力争，把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夺回来。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父亲不愿再与他争辩，以一句“我不要了”结束了这场争吵，并且也放弃了那块土地。虽然说这场土地风波很快就平息了，大家还像往常一样相处，但那所谓的“亲情”在我心里早已失了它原本的模样。

       春去秋来，辗转多载。眼前的葡萄架依旧停驻于此，如一位老者安静的看着这个家庭的变化。仿佛日子已经过了好久好久，而我也已由当年那个不谙世事小女孩变成了现在这个正在经受生活考验与历练的青年。

       或许这么说过于抬举自己，但我知道自己一直在成长，任由时间的年轮在心里肆意碾压，教会我做人的坚强。

       正是因为曾亲眼见证了亲情在利益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所以才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不计回报的对你好，没有什么能比金钱更重要。所以才一直努力想要改变，试着挣脱这让每个人都心感不安的生活，从此不再因为利益纠纷而受制于人。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家里的每个人都在拼命努力。母亲由于身体原因不能正常工作，所以每天在家里做些轻巧的家务，而剩下的重任则全部交给了父亲。每次回到家中看到已步入中年的父母仍在为了生活整日奔波操劳，仿佛总有一把尖刀插在心口，忍不住的心疼。

       又或许是因为年幼时受了朱自清先生《背影》的影响，总之，每每看到父母忙碌的身躯，总是会有泪水在眼底打转。

       有时候想想或许命运又真的很不公，为何总是要难为像他们这样善良又实在的人？或许我可以早成熟一些，更坚强一些。这样才可以强大到保护我深爱着的人。让他们不再为了生活而忙碌操劳，不再为了生计而把年纪和健康抛开不顾。让父亲可以自在潇洒，母亲可以年轻美丽。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自己看到了自己最不愿见到的景象。

       如果你见过你的父亲在寒冷的冬天仍然裸露着双手拎着沉重的水桶走了好远，只为将污水倒掉；如果你见过你的母亲在寒冷的冬季仍穿着一双已被你抛弃掉的夏天的薄棉袜；如果你见过自己的父亲十几年来舍不得为自己添置一件新衣，母亲舍不得用一点简单廉价的化妆品……

       所有的这些都是这些年来真切发生在身边的事情，很遗憾的说，这些不愿被提及的事情我既见过、又经历过。所以才会有那么强烈的想法，想要改变，改变这种让我不愿面对的窘境。

       一天晚饭过后，我在厨房里刷碗，听见母亲半开玩笑的说：“我以后要老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谁管我呀？你又不能不让我吃饭……”虽说是玩笑话，却听的我心里咯噔一声。

       母亲向来身体不好，这些年来没少受病痛的折磨，我将来不管怎样也不能不去照顾她啊。怕她再胡思乱想，我也只能半开玩笑的说：“那我就找一个能在家里赚钱的工作呗！”

       那一刻，在心里就暗自许下了誓言，以后绝不会让父母老无所依，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照顾好他们，不论用什么方式。所以，我开始了之后的勤工俭学。一边上学，一边在饭店做兼职，希望可以慢慢独立起来。虽然是饭店的服务生，但我却十分珍惜这份对我来说意义重大的工作。帮客人点单、传菜、打扫……虽然每天的工作很繁杂，偶尔还会遇上那么几位比较难缠的客人，但我却觉得这对自己来说是一种历练。越是这样，越能让自己懂得生活的艰辛，才能加倍为了自己期待的明天而努力。

       我从来不曾觉得这样的生活会让自己的人生变得平淡无奇，恰恰相反，我更乐意把这当作自己一生中最为宝贵的一笔财富。当我年老之后还可以跟自己的儿孙讲讲年轻时的经历，告诉他们我曾因打碎一个杯子而挨过老板的骂，也曾因传菜时的不小心烫伤过手，甚至还曾因与客人争执被客人用啤酒泼了一头……

       我并不会因为这些而认为自己的生活永远低人一等，也不会因为所目睹过的一切对生活失去信心。所有的一切对自己来说都是一种激励，尽管当时的自己对所经历过的卑鄙小人、目睹过的龌龊之事心存恨意，但始终明白，想要得到平等的待遇和高人一等的生活必须全靠自己的努力，只有自己变的足够强大才能有机会公平的面对一切。

       尽管现在的我并未真正获得所谓的绝对公平，但我知道自己正在为了所期望的明天而努力，不论生活还是意志，都在不断的磨练。因为我知道只有自己能够救自己。我所期望的生活，是带给家人一个幸福无忧的未来。所以我在这个喧闹的城市中默默努力着，尽管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一切都看似那么平常，但我知道心中那份坚定的力量会一直支持着我，温暖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