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

  高考完就去做兼职是一个传统，哥哥姐姐们都这样做过，好像但凡经历过高考，就一定会经历高考过后的兼职。高考前，父母就有提过这件事情，但我想的是我要在这个假期里看完我所有愿望清单里的书籍，去找我期待了很久的冒险，去巩固我剩下不多的灵气，家姐觉得二者可以兼得，且兼职更有必要。我清楚的知道，其实我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我不会讨价还价，我不会拒绝，我还没有学会找一个好的角度拍一张很好看的照片，还不会正确的使用地图，还不是特别懂男人和女人，还不知道这个社会是究竟按照什么样的规则运作，可能我还是需要去外面看一看吧。

  第一次工作的地点在一家超市，为期三天，恰逢端午节放假的那三天，负责卖伊利家的牛奶，师傅负责上货，我来卖货，师傅教我一些诀窍，我跟着师傅后面学习。和我一起去的小可爱是在冰柜前面做新品品尝工作的，站在冰柜前面的她很冷，负责吆喝的我嗓子很疼，很少喝水，也不去上厕所。我们都要站8个小时，我和自己说，就当自己站了四天的晚自习，可是站到最后真的有点累，各种姿势都有尝试，还是舒缓不了疲累的感觉。8个小时是一般正常工作的时间，这里很多的大姐常常加班，时间很久，工作量也大，对于疲累，她们说早就习惯了。

  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词语。我们害怕去屈臣氏，因为我们抵触那里热情过度的导购员。我对大润发的直观感受，就是冷饮区一群积极叫卖的导购姐姐，可当我真正做了这件事情之后，又觉得没什么所谓。我是害羞的，不善口头表达的，我尽可能的完成师傅的指令，满足顾客的要求。可是做完这些之后，你会发现这一切远远不够。每个人都在竞争，我师傅要和别家店的大姐竞争业绩，别家店有特价活动，有舞蹈表演，她只能让我积极叫卖，给我找来了小蜜蜂。学生时代，总是会对老师的小蜜蜂有过憧憬，就像主持人的话筒，医生的手术刀。小蜜蜂之于我，某种意义上就像酒之于怂人。编了几段词，一直循环播送，当小蜜蜂没电之后，听了自己的原声，竟然各种不适应，我知道我习惯了，在一段很短的时间内，因为恐惧和依赖，我很快的习惯上了。就像有人经过，我会下意识的播报，就算不舒服，也要做，工作嘛……会有我问他有需要时立即摇头的，很满意顾客的这种行为，省力，讨厌那种不表明态度，从超市这头到那头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遭到几家大姐的热抢，却又无动于衷。活脱脱的骗子，尽浪费人的精力还欺骗人的感情。可不管他是哪种人，总要我问了之后才知道。问了之后，他的反应如何，都无所谓。我的工作便是询问，只是询问就好。了解为什么每家促销员在说起同样的一句话时，语音相似，语调相同，因为那样最省力。当我在用小蜜蜂播报时，隔壁蒙牛家的大姐声音比我还宏亮。当蒙牛家的大姐拿起小蜜蜂时，我就有一种预知失败的感觉，和着莫斯利安家的大姐，福年来家的大姐嘈杂叫卖的声音，除了无力感之外，我在想，何必呢？大家放轻松，都好过。生存，一定是生存，为了生存。当我站的脚底生疼，计算着下班的时间，小猪佩奇坐在我的前面，彭于晏为京东到家代言的广告牌挂在我的头顶，我的周围有许多起的比我早，但仍在工作的大姐，有计算着价格，讨着便宜，终日奔波的顾客，活在这世上的我们，有着千千万万个坚持下去的理由，但都为着一个目的--生存。生存，在我看来，是个复杂的问题。可是为了生存，是句简单的话，却有着压倒天地的重量，让一切的一切有了被原谅的理由，好像都是可以说得通的真理。

  我的对面是超市的休闲区，卖各种零食。休闲区里有很多阿姨，但大多不干事。所以经常出现有顾客拿袋子装完零食，无人称称的情况。有个阿姨吃顿晚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在她回来时说她说，两个大饼吃的我好饱，当时听了觉得一个大饼吃了半个多小时，和隔壁阿姨上厕所的时间一样呢。

  休闲区的阿姨里有一个胖阿姨，有一个是瘦阿姨。自我感觉和瘦阿姨关系挺好的。瘦阿姨会问我是哪个学校的？什么时候下班呢？会告诉我底下吃饭的一条街里每个店铺用云闪付都可以满十元减五元，会让我帮她拍工作照，让我帮她下京东到家，然后贴心地告诉我到了五点，十点会有红包雨，在几番确定后会肯定的告诉我，网上下单后要在超市前台买单。所以休闲区没人的时候，我很乐意帮忙，虽然我不会打称，可我会告诉顾客方便袋的准确位置，最后两天里绿豆糕半价，把他们指到称称的位置，在他们的吆喝下，总有位阿姨会来称称。瘦阿姨的眼睛很小，视力不好，戴着眼镜，她不喜欢别人问她绿豆糕的口味，因为这样她得戴上眼镜，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看到小狗会问我害不害怕，当我帮她下好软件之后。她会扶着我的胳膊，笑着的眼睛眯成月牙，颇有副小女人姿态。她会拉着胖阿姨的手，称赞胖阿姨眼光真好，真会买衣服。

  胖阿姨是个神奇的存在，在我眼中，她就是个消极怠工的代表。在我工作的第一天，她明确的向她的同事表示，她坚决不会加班。对工资表现了强烈的不满。但凡有顾客有需求，她总是慢悠悠的不紧不慢，我觉得这样很不应该。后来才知道，她说她是杂牌军，被调到这里卖绿豆糕的，结果还要兼做称称的工作。有一天，一个顾客阿姨找她问方向，她目光呆滞，站立不动，不予回应。我想，这该死的服务态度呀。果然，那位顾客骂骂咧咧的走了。这厢走完，那边大姐们议论纷纷。师傅问胖阿姨，你干嘛不理她呢？另一大姐说道，我听她喊了一遍，哎，我就想你绝不会理她。碰到这种人真让人讨厌。我也不想理这种人。我才知道缘由，她们口中的这种人，是会称呼别人为哎的人。胖阿姨，这时说，喊了我一声，哎，我都不想理你，结果又喊一声。干服务行业的就不是人啦。你随便喊我一声阿姨或是大姐，我都开心，也乐意。现在这个顾客就是上帝的服务概念，拿我们干服务的人都不当人啦。还带着一个小孩，自己都这样，还怎么能教育好下一代。接着一群阿姨就开始议论起现在的年轻人，男青年们倒是懂礼貌，偏偏是带着小孩的女青年们，往往不懂礼貌。在这世上活着，我们总要讲点礼貌。胖阿姨的服务态度主要是看顾客的礼貌程度。

  超市附近有一个医院，师傅跟我说到这买鲜花水果的多半也会买牛奶，毕竟是去看望病人嘛。

  有对老姐妹到这买酸奶，害怕喝不完，想挑着日期最近的，可是日期最近的，不是被压在箱底，就是放在库房还没有取。我说可以放在冰箱里，她们说，可不是医院里偏偏没有冰箱。是买给做手术的老伴喝的。用我最大的真心祝愿早日康复，我说了两遍，然后她们谢谢我了两遍。

  有个坐在轮椅上的老爷爷，年纪很大了，耳朵也不太好，问东西很详细，我师傅就大声的一遍一遍回答他，最后还送了个大赠品。

  有父母带着生病的女儿前来挑选牛奶，父母有在很小声地计算着价格，我没有上前，我害怕我会打破他们的和谐，路过我时，父亲说，这么贵一箱，买了不喜欢喝多浪费呀。然后走向散装的柜台，拿了两瓶牛奶。

  有一个叔叔带着他的女儿，在下午四点就到了超市，一直到六点都没有离开，女孩很乖，一直跟在她爸爸身边，我看着那个父亲花了很久的时间在挑选雪糕，他翻遍了整个柜台，最终找到了一盒日期最近的。他带着女孩又来到牛奶这边，我已经放弃了和他在介绍一遍的念头。他走到了休闲区，拿了方便袋，望着绿豆糕，看着还挂着原价的标签，害怕他犹豫，我上前对他说绿豆糕半价。他说他知道，然后开始挑选。当时觉得自己真是愚蠢，何必多此一举。转念，仔细过日子的父亲真不容易。

  在我工作的第一天，我接待的第一位客人是个很好说话的大哥。他的孩子还很小，和妻子一起购物。很快的做了决定，拿起一箱牛奶。有一个一米九的小哥哥，我还没有注意到他，他已经拿了一箱最贵的牛奶。当时觉得这种不用我费一口一舌，很有目的，且能迅速做决定的男孩真帅气。有一个大哥坚持不听我的介绍，自顾自的拿了两箱牛奶。也是很有主见了。也有的顾客买个牛奶还要打电话问自己的儿女喜欢什么牛奶，什么口味。看到一位阿姨摸着她儿子的背。从头顶到腰部，摸的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她儿子看起来该上初中，他妈边问着他要什么口味的牛奶，边摸着他，从上到下，那个男孩一直拿手机玩这游戏。两种类型的男孩相形见绌。

  有一个姐姐买了两箱最好的牛奶，她还买了油，觉得很重，向师傅提出要送货的要求。于是师傅派出了我，她表示了要出差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送到，她是送给自己的老师，老师和我同姓。师傅说，果然送给别人的都是最好的，女人最重情义。

  我和一个阿姨说，低脂牛奶比全脂的口味要淡，她表示就要味浓的，口味淡不好喝，然后提了一箱全脂的牛奶就走了。有个大爷不听我的，一副我不懂的表情，非找我要生产日期后A字结尾的牛奶，他说这是内蒙古的，不能要河北那边的，污染太重了。

  小可爱第一天上班时穿的全黑，有人喊她阿姨，她很介意自己从小姐姐变成了阿姨。第一次听到有人叫我阿姨，是一个小朋友，推着儿童车，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阿姨，你知道哪里有卖玉米片的吗？虽说我初来乍到，可我到底热心的仔细帮她想到底哪有买玉米片的，等我发现我是真的不知道哪里有卖的时候，才注意到她喊的那句阿姨，可她早已消失在我的面前了。当她出现在我的面前时，她的车里出现两袋雀巢玉米脆，我想原来是这个玉米片啊，她开心的对我说找到了，找到了。

  有个小女孩指着酸奶的包装，李晨，baby，热巴轮流的喊，和她妈妈一起说安慕希的广告词，一看就是跑男的真爱粉，她妈妈看着我抱歉的笑了笑，对女孩说，宝宝，以后也要长的这么好看，好不好。小朋友，姐姐希望你以后也能长的很好看。

  我最后一天工作，遇见一对姐妹，姐姐大概比妹妹大3岁，下垂眼，超级可爱。她们和爷爷奶奶一起来的。爷爷一直叫着大宝，二宝。二宝看着我说，有没有奶尝尝，我把她指到小可爱那边，她们回来时对我说谢谢。爷爷开心的说，就是二宝最淘气，她先提出的搞点奶尝尝。二宝快喝完时，奶奶对她说，喝完扔在垃圾桶里，可她喝完很潇洒的往后一甩，奶奶抱歉的看着周围的人，把它捡了起来。爷爷说，就是这个二宝，就她好干这事。很甜蜜很慈祥的爷孙，期待再见。

  有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孩。孩子他爸带着小女孩指着我说叫阿姨。我对小朋友说喊姐姐，可是小朋友还不会说话。孩子的父亲看着我笑了笑。有第一天来买牛奶的小夫妻，第二天全家出动，当他们路过时，我和那对夫妻相视而笑，对那个哥哥说眼熟。哥哥笑了笑。有个大妈拉着我唠嗑，说她的大儿子，二儿子都分了价值不菲房子所以对他们很好。有大妈对我这种高考完就兼职的行为表示赞赏。表示他的儿子当年也是高考完在超市里打工，跟着一群大姐后面学习，现在在北京定居，很骄傲的表情。有孙女现在高二，怕影响孩子所以很少见面，看到我因为年纪相仿觉得亲切，和我谈天论地。一个大哥被总是转换主意的儿子弄得没办法，说，真是拿你没办法，一个奶奶经过时说，没办法也不行啊，这辈子他是你的孩子。有一个大哥盯了我很久，在我觉得害怕的时候对我说，小姑娘加油，我想他可能有个妹妹。有超市大妈对着一对双胞胎女孩表示惊奇，好像昨天她们还小，今天就已经长大。

  我们这一群陌生的人因为聚在一个地方，碰巧遇见了彼此的成长。我给这篇文章想了很多题目。万象，这人间，缤纷人生，后来发现我们在这世上，在这人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