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战乱的逼近,街道上冷冷清清,出尘独自走在悠远的小巷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和无措,她不紧不慢地走着,悠闲得像是在郊外踏青的士子。
终于来到凤仪客栈,适才的中年人正在店前翘首以盼,一见出尘连忙迎了上来:“小公子,这边请。”
“钟叔不必客气。”出尘淡淡一笑,跟在中年人身后进了客栈。来到二楼雅间,钟阳止住了脚步,恭敬地道:“爷在里面侯着,小公子请自便。”说完,钟阳施了一礼,退下了。
出尘愣愣地站在门前,不知该进该退。多年来追寻的答案就在眼前,可她却害怕了,她甚至不敢去推开那扇门。
“既然来了,为何又不进来?”一个柔和的男声从屋中传来。
出尘定定神推门而入,入目是窗边锦衣华服的青年,依旧气势凛然,君临天下。扯起一抹笑容,出尘福了一福:“玉儿见过殷公子。”
青年转过身,温和地笑着:“你我之间何必多礼,坐吧。”
两人在桌边坐下,出尘看着兰陵王欲言又止。
“你在害怕。”没有疑问,兰陵王肯定地说。
“是,我在害怕。”出尘低了头小声回答。
兰陵王笑笑,喝了口茶,忽然问道:“玉儿,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今天一定要亲自问问你。”
“什么事?”出尘抬头好奇地看着兰陵王。
兰陵王幽幽一叹:“玉儿,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还记得吗?”
“记得。”出尘轻轻地回答,声音因为回忆而变得悠远,“我说过,今生不再相信幸福,也不会随任何人从良。是玉儿失信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离开那种地方,我心里高兴得很。”兰陵王顿了顿接着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选了崔浩民?论人品家世,我绝不输于崔浩民,为什么六年前你不肯跟我走,现在却随他从良了?”
出尘闻言愣住了,崔浩民与兰陵王俱是人中龙凤,她为什么选了崔浩民呢?想起六年前自己的忐忑和愤恨,不由笑了:“只因那时年少。”
兰陵王愣住了,那时年少?那时的玉儿只有十六岁,那是她第一次接客,而他是她的第一位恩客,纵然他百般怜惜,千般呵护,玉儿心底那最初的恐惧和怨恨也还是残留心底,原来他只是那个在错误的时间相遇的人吗?那崔浩民呢?他就是对的人吗?想到自己查到的真相,兰陵王只有苦笑。
“公子,当年玉儿所托之事,是否……是否已有眉目?”因为紧张,出尘的声音微微发颤。
兰陵王收回思绪,看着出尘,答非所问:“玉儿,你想报仇吗?”
“报仇?”出尘有些迷茫,“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至于报仇,倒真没想过。”
“玉儿。”兰陵王淡淡地开口:“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就不要再追究了吧。”
“为什么?”出尘厉声喝问,“为什么不追究?你到底查到些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兰陵王不语,只是悲悯地看着出尘,只看得出尘心惊胆战。出尘渐渐平静下来,沉静的目光不知望向何方。
许久许久,才响起一个轻轻的声音,飘忽如天边的浮云:“和崔家有关,是吗?或者说,崔元道就是害我家破人亡的真凶?”
兰陵王轻轻点头:“可以那么说吧。”顿了一顿,兰陵王接着道:“张家当年的惨剧几乎是崔元道一手策划的,我手上有当年他们的往来书信,还有柳家老家人和大内老宫人的口供,你要看吗?”
出尘疲倦地将头埋进手臂中,低低地问:“为什么?”
兰陵王轻轻叹息:“元熙改制。”
“元熙改制?”出尘喃喃地重复着。
兰陵王轻声道:“是,元熙改制。元熙二十六年,被逐出京的不仅止是崔元道,还有许多旧党,自那时起,旧党大受排挤,新法得以顺利实施。天贞元年被抄的也不止张家,还有许多实施新法的新党。”
“党争。”出尘低声说着,哀哀地笑了起来,脸上满是泪痕,原来这就是真相,原来她的悲哀不幸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当年的云州叛乱其实与崔元道并无多大关联,云州守将是元熙十八年的进士,崔元道是那年的主考官,勉强算是他的门生。”兰陵王走到窗边站定,淡淡地叙诉着。
“那崔元道的罪名根本就不成立?”出尘淡淡地问,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不过是君要臣死而已。”兰陵王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悲哀,“自古如此。”
“那我父亲……”出尘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
“我不知道,或许他也参与了,或许他根本不知情,全是先帝一手策划的,我已经找不到证据了。”
“那张家……”
“是太皇太后的旨意。先帝临终前曾留有一言:崔氏一族永不得入仕。是怕崔家复出后对你父亲不利,只是先帝防得了崔元道,却防不住太皇太后。先帝一走,太皇太后就密诏崔元道入京,一切都是由太皇太后授意,崔元道暗中操作。玉儿,你会报仇吗?”
“我不知道。”出尘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兰陵王回头看着出尘,认真地道:“玉儿,跟我一起走吧。”
“不了。”出尘微微摇头,“我不走,我要留在这儿。”
“为什么?”兰陵王像是在问出尘,又像是在问自己。
出尘微愣,继而回答:“我不知道。”
兰陵王幽幽一叹:“你好自为之吧。若有需要只管来找我。”想了想又道,“玉儿,你记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嗯。”出尘轻声应着,“我知道,我想浩民也是明白的,只是其他人未必明白。”
“我想他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最好。”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自己小心,把这个拿上,见此令如见本王,漾波很快就会沦陷,乱军之中有令牌护身,我也放心。”兰陵王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放到出尘手中,“还有,这个也拿去吧。”兰陵王又取过一个锦盒地给出尘,对上出尘困惑的眼神,兰陵王无奈的低笑,“这是太皇太后和崔元道谋害张家的证据。”
“多谢公子。”出尘也不推辞,将令牌和锦盒收好,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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