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这片土地的人，是没有真面孔的。

或者换一种说法，几乎是没有机会漏出真面孔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个规定：人从出生开始就会被发下一张面具。在白天活动的时候必须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不同的图样，代表着不同的行为。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阶级。

而唯一有机会漏出真面孔的只有两种身份：一囚犯，二死人。

不戴面具或者不拥有面具者，被处以“违法者”关进监狱，随后行刑。对于没有面具，任何人都有举报抓捕的权利。

监狱。

“八百六十三号，丁字亥号房。”

“八百六十四号，丁字酉号房。”

随着手链脚链的声响，有两个穿着暗红色囚服的人缓缓的走了进来。身后的狱卒仿佛没睡醒一般，一边催着“快点”一边打着哈欠。

法文规定，无面具者便不配拥有姓名。一旦被抓捕入狱，便会按顺序排号。号码，就是他们的姓名。

入狱，两个人所处对立方向，可以互相看到对方。

两人对视了一下，各自都闪开了目光。四周寂静的可怕，两个人都感觉诧异，为什么这个监狱会如此安静，并没有遭到毒打酷刑的受害者的声音。

过了好久，八百六十三号开始打破了宁静。

“兄弟，怎么进来的？”

八百六十四号仿佛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话，一怔之后，看了看八百六十三，没说话。

“我是个生意人，做了十年生意。”八百六十三号见他不说话也不继续追问，“十年了，好不容易有点样子。结果十多年的兄弟陷害我，和我妻子苟且，打毁了我的面具。”说完，八百六十三号自嘲般笑了笑。

“你不恨他们么？”八百六十四号开口，眼光不停地闪烁。

“恨？或许进来之前还有些吧，但是又能改变什么？进来之后，我就已经来不及想着去恨他们了。”

“为什么？”八百六十四号很疑惑。

“这监狱，是十天干为字，十二地支为号。十天干中，庚辛壬癸为畜字狱，戊己为人字狱，甲乙丙丁，则为死字狱。”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两个人看到一个囚服鲜红的人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狱卒。

仔细一看，这瘸拐人是被打的遍体鳞伤，血浸染了囚服。

“就这间。”两个人停在了八百六十三号旁边狱房的门口，狱卒不耐烦的嚷了一句，然后把瘸拐人推了进去锁上了门。

等狱卒一走，八百六十三号问：“兄弟，你从哪过来的？”

“癸字狱，六十三号。”瘸拐人艰难的挪了挪身体。

“我们还挺有缘份的，我是八百六十三！但是为什么你会挨打？”

“癸是畜字狱，进去的人都像从鬼门关走一圈一样，都多多少少尝点鞭子的滋味儿。”

“那你进来的也挺早了吧？”

“嗯，也不是很久，今天刚好满月。我的事情被详查，然后被毒打一番分配到死字狱。”六十三号一脸淡定的说，似乎被毒打的并不是他自己。

“那你是做什么的？”八百六十三号试探地问。

“兵器生意，直供军队的。只不过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哼，然后就被关了起来。”六十三号一脸不屑地道。

“什么秘密？”八百六十三号凑近了问道。

六十三号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八百六十四号。“反正就你们俩人，还都同为将死之人，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们梓榕国和戌为国以及巫国三国合为友国，说为了和其它国家征战，不停地征缴粮食、壮丁、兵器等必需品。可是梓、戌、巫三国皆为大国，三国联合根本不敢有任何的国家敢来进犯，并且每年都有进供的人。据说每次进供的东西价值都可以比得过三个国家任何一个国家一年征缴的税粮。”

听到这儿，八百六十四豁然站起，满眼通红。其他两个人都是一怔，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六十三号先开口道：“老弟，进这死字狱的，没有不是受冤受难入狱的。如果你心里有什么苦，可以和我们说说。反正这偌大的丁字房只有我们三个人。”

八百六十四号浑身发抖，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妹妹，前两年被...被征去当军中的大夫。我家祖传学医，但是我一直体弱多病，如果不因为这样，我也不会让她去......”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之后的两年，妹妹从未有过一封来信。昨天又有当官的来，声称我妹妹嫁给了一个大官，以后我们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让我们尽快搬家。家里那片土地要建军械库。我和父亲越想越不对，但是那个当官的态度很强硬。到最后，他直接用刀逼着我父亲。我父亲气不过，用锄头砍死了那个当官的。然后我父亲让我带着当官的面具逃跑，但是我父亲母亲都被抓走了。我想救他们，最后我也被抓了，而我父母直接被处死。”

听完八百六十四号的话，六十三号和八百六十三号都深吸了一口气。三个人沉默了许久，八百六十三号开口道：“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希望能出去的吧？”

六十三号冷哼了一声，一句话没有说。而八百六十四号，说完自己的经历之后，就缩在墙角一言不发。

接下来的几天，三个人都没有被叫出去受刑，反而每天的饭菜丰盛，甚至还有一顿有了酒。八百六十三号越来越高兴，觉得自己是有机会从这里出去的。而六十三号则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并不惦念着日后的事情。八百六十四号则是每天一言不发，吃一点东西就继续缩在墙角里，仿佛整个人的魂都丢了一般。

就这样过了半月，三个人几乎每天都会说上几句，但是只有八百六十三号的话最多，不停地说出去之后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让六十三号和八百六十四号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六十三号则不以为意，每天都是有吃的就吃，有喝的就喝。

这一天，有狱卒进来，说道：“今天放你们出去，要给你们重新做面具。但是这一次做的是永久性的，让你们以后都摘不下来的面具，以示惩戒。”

说完，就给三个人套上了一个金属头套，并且封住了嘴。八百六十三号还很高兴，而六十三号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八百六十四号则依旧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任人摆布。

三个人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只是觉得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走了许久，三个人被狱卒喝令跪下，然后进入了漫长的等待。

过了很久，三个人的耳边突然有了声音。

“感谢各位参与今天这次盛举，经过了数年的征战，我们终于征服了侵略者，并且捕捉了一千名俘虏。这些俘虏，都是残害过我们同胞的刽子手。他们打碎过你们的面具，屠杀过你们的家人，掠夺过你们的钱财。如今在这里，他们任我们宰割。我想，各位看到这里，应该都觉得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所花费的钱财，都是值得的吧？我梓榕国，联合友国戌为国以及巫国，在这么多年的抗争中，都损耗了大量的人力，财力。想必大家对于战争也深受其害。但是我今天，我作为梓榕国的领袖，向大家宣布，战争结束了！”

接着，台下听到了一片欢呼声。八百六十三号感觉事情似乎不太对，但是自己根本无法挣脱，也无法说话，不由得一阵胆寒。

“既然来到这里，你就做最坏的打算吧。”这时候耳畔不由得浮现了六十三号和他说过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现在我宣布！”有是一阵声音传来，周围的人瞬时间鸦雀无声。

“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