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杨

我有个发小，姓杨，我一般叫他瓜皮。认真的时候就叫他杨。只有我叫他杨，其他人叫他杨的时候，他总会说，啧，叫我全名。

这个人小时候是个听话的小孩子，从初中开始，就变得很皮。别人都是一开始很皮，后来被社会磨平了棱角不皮了，他却是越来越皮。大家都说，这孩子是被我带坏了。我心想，关我毛事。我后来干的坏事都是杨带我干的。

重新声明一下，这个人小时候不是听话，是单纯的怂。只是在大人眼里小孩子的怂就是听话。二年级的时候，杨上课想上厕所不敢举手，都是我举手指着一脸痛苦的杨给老师说，老师，杨想上厕所。

这个人不想写作业，又怕老师，就随便交上去一本写了字的作业。很多次都蒙混过关，可见老师的认真程度和杨字迹的乱的程度。有时候杨会被抓住，老师批评他的时候他连头都不敢抬，死死盯着老师的胸部。一旁的我看着他，强忍住笑。老师看着我说，你有什么脸笑，你还不如他，你连作业本都不交。我心里说，他交了和没交有啥区别。

除此之外，这个人也会抄我的作业，也经常被老师抓住，当然不是因为他连我的名字也抄了上去。他怂，但是不蠢。他只是完美地复制了所有东西，两份作业放在一起，找不出不同之处，除了笔的颜色。

好吧，杨实在是蠢到侮辱了蠢这个字。估计他已经蠢到连蠢这个字都不会写了。我当时就想，这人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以后造假肯定是个好手。

那个时候班里总会有个脸蛋好看学习也好的女同学，当然，也有像杨这种怂到不敢和人家说话的男生。直到六年级的时候他们两个坐了同桌，杨才和人家说了第一句话，同学，你，你文具盒真白，不，不是，你脸真方……

然后那个女同学就要求老师换座位。

杨在那之后更加地怂了，连毕业纪念册都没敢让人家写。后来拍毕业照，我恰好站在他们两个中间，杨想和我换一下位置，但是没来得及换就照好了。

暑假我去他家，看到柜子上的毕业照，当场就想把这个孙子扔到马桶里冲到太平洋去。我一边骂着杨，一边找着合适的武器，因为毕业照上面杨和那个女生中间的我被杨抠掉了。

小学毕业之后，我和杨失联了一段时间，一方面我妈妈逼我去补各种初中课程，另一方面，我和另一个好朋友纪珏一起干了不少事情。

在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杨忽然出现了。我一见他就惊了，他居然长的和我一样高了，之前比我低一头来的。

他看着我说，你这段时间干嘛去了。我说我还想问你呢。给你家里打电话，你妈老说你不在。

杨说，我天天都在补课，我爸和我妈忽然觉得我还有救。我说，全世界的家长都是这么想的。

这座小城有两个初中，我和杨都顺利考上了较好的那一所。我小学经常不交作业，是因为我会，懒得写。只有杨让我帮他的时候我才写作业。后来这个怂逼努了一把力还真的考上那个初中了。所以，这也让他爸妈重新燃起了望子成龙的梦。

他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大吃一惊，我说，我以为你连初中都考不上。

他说，我还以为周杰伦不会火呢。

初中我们两个没有在一个班，我没事就去他们班找他，其实是为了看有没有好看的女同学。但是这孙子每次都不在，我就很尴尬。于是我就满世界找他，最后在老师办公室门口找到了他。

我过去问，你咋了？

他说，哈哈，没事，就是上课睡着了。

我说，你小子长本事了，以前上小学你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他说，什么时候的事情，胡扯。哈哈。

此时，老师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问杨，你知道错了吗？

杨说，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坚决不在数学课上睡觉了。老师一听，瞪了杨一眼，转身走回办公室，把门摔得很响。

杨一脸笑意。我一抬头，这里是语文老师办公室。

这小子一夜之间变得让我不认识了，那种怂逼的气息荡然无存。作业说不交就不交，上课说睡就睡，体育课说逃就逃。

我问他为什么变得这么皮，他说，啧，青春期嘛。

这个人变得不怂之后给我的生活带来很多乐趣和麻烦。有时候想抱住他好好夸奖，有时候想把他扔到火星老死不相往来。

秋季运动会如约而来，我溜到杨所在班级的地方，果然，这小子跑不见了。一转头，他已经站在一百米的起跑线上了，我站在跑到边上喊，你不是没有项目吗？

他说，没办法，我兄弟拉肚子，我替他。

一声枪响，一眨眼间，比赛就结束了。而杨，站在终点处学着博尔特的样子疯狂装逼。然后，一百米决赛他跑了第二名。我暗自惊讶，这小子怂归怂，跑步居然这么快，以前都没有看出来。

不过，因为这件事情，他被班主任痛骂了一顿。

因为他是冒名顶替他兄弟的，所以亚军是他那个拉肚子的兄弟，班级加分也是他兄弟班级的。看着他兄弟捂着肚子走上领奖台，他一脸欣慰，杨的班主任气得眼镜都要炸了，指着杨的鼻子说不出话。

杨说，老师你别生气，下次我一定跑过那个第一名。

我看着领奖台上的纪珏，我的另一个好朋友。心想，你跑不过纪珏的，他跑得多快我知道。

而此时老师面色发紫，说了一个字，滚。

于是我和杨就滚到女子八百米的检录处，准备看看有没有好看的女同学。最后杨指着那群女生说，你看，那个。

我一伸脖子，说，我劝你别想了，那女生叫马晓琪，我朋友正准备追呢，他看上她比你早。这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因为纪珏没有和马晓琪表白，按理来说，杨是完全可以追她的。

杨看了我一眼，我没看他，我知道我说的有点不对。于是我开口说，其实你完全……

你傻了吧，他说，我说的是那个，后面那个，短头发。

我伸了伸脖子，看到马晓琪后面站着一个短发姑娘。

杨说，她和我一个班的。不过，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说，你在逗我吗，都开学这么久了。

我一愣，眯着眼睛看着杨说，你不会没和人家说过话吧。

杨一脸呆滞地看着我。我说，你个瓜皮。还真的没有。

果然，这小子本性难移，对女孩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怂。我说要不要我帮你啊。他看了我一眼，说，你自己的事情都还没解决，边儿玩去。

我想起我的好朋友纪珏提起自己喜欢马晓琪时的场景，和现在如出一辙，我心想，怎么他们都这样，看一眼就觉得那是自己喜欢的人。只是因为长的漂亮就喜欢吗？太肤浅了。

我觉得这就和赌博一样，比如你是A性格的人，适合你的异性为a性格。那么现在，就像杨一样，他喜欢上了那个女生，但是那个女生的性格是未知。

所以，这是个赌局，如果那个女生是完全不搭的性格，这个赌局就失败了，你的喜欢也变成了失望和伤心，你会多么希望那个人是a性格，可事实很残酷。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纪珏这个赌徒的运气太差了，还没开始下注就被警察踹开门摁倒了。

不说纪珏这个倒霉孩子了，他已经够可怜的了，而且，杨这个怂逼正一副痴汉脸看着眼前跑过的女生们的胸部和腿。

我一脚踹到他屁股上，说，有点出息行不。你刚刚不是还说有喜欢的女生了吗，转头就忘了？

他擦了擦口水说，我热爱女性，和我喜欢她冲突吗？

我想了想，好像不冲突。

不过后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的想象，杨居然追到那个女生了。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杨正让我帮他搬一箱可乐到老师办公室。我听完一脸不敢相信。

杨从箱子里拿出一瓶可乐递给我，然后对着办公室里的老师说，老师，这饮料送给你们啦，不用客气。老师一脸懵逼，问为什么，杨一直甩手说，没事没事，老师你放心喝就是了，我送的。

我和他走出办公室，正想问为什么要送可乐给老师，发现他们班的同学人手一瓶可乐。我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学校的习俗是谈恋爱之后要送可乐给同学……

这瓜皮连老师都送了……

那个短发姑娘叫L，在我看来，没有马晓琪漂亮有气质，但是杨肯定不这么觉得。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马晓琪是哪个女生，只知道是个漂亮的女生。

杨学习很一般，我以为他应该是垫底的，没想到学校里比他学习的差的人居然有那么多。从那时起杨上课不睡觉了，当然不是因为这个瓜皮懂事了知道学习了，是因为他要看自己的女朋友。

我都可以想象这个人用手托着下巴，眼睛看着不远处的L，眉飞色舞或是一脸憨笑。L是个性格很好的女生，能忍受杨的调皮和任性，而且她笑起来可以征服全世界。

我每次都会和杨说，你小子真是运气好。杨总会一脸认真地说，胡扯，明明是她运气好。

对于L我了解的不多，学习成绩还不错，比她男朋友强多了。有一次我问L，你为啥愿意做那个瓜皮的男朋友啊？

L说，我喜欢他啊。

我说，啥时候开始的？

L笑着说，那天运动会，我看到他跑得贼快。我说，他又不是第一名。L说，第一名又不是帮朋友替跑的。

我觉得莫名其妙，后来一想，这两个赌徒，天造地设，不在一起真的可惜了。

杨这个瓜皮，每天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无论上课下课我路过他们班门口，经常能看到他站在那里罚站。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还以此为荣。他和老师斗智斗勇的故事，在校园里被传成多个版本。不过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杨最后被叫了家长。

不过这小子安分不了几天就又卷土重来了，老师们很头疼。我心想可能是因为这小子小学时候憋屈太久了，现在要爆发出来。

终于熬过一年，到了暑假。杨的爸妈让他去补课，被他一口否决。我那个时候闲在家里，杨也闲在我的家里。原因是，他要抄我的暑假作业。

期间我的父母出差一周，他硬拉着我去了网吧。

我们白天睡觉，晚上上网。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白天贵啊。

于是，我们两个就过上了美国时间。

每天晚上我们都坐在网吧里，一人一瓶饮料加一个面包。每天晚上L都会给杨发消息，让他早点回去。杨总是回复，我十二点就回去了。

可事实是玩到早上才回去睡觉。

我说你这样骗她真的好吗，没心没肺的。杨说，没事儿。

最后一天早上，我们两个走在清晨的街上，早点铺刚刚开门，于是我和他走进去坐了下来。

我一边啃油条一边问他，你和L那啥了没？

杨说，怎么可能。你小子成天想啥呢？

我说，你想哪去了，我的意思是，手都没牵过？杨说，放屁，当然牵了。

我笑着说，嘿嘿，那有没有亲嘴啊？杨喝豆浆，不说话。

我嘲笑他，你个怂逼。这都不敢。杨说，你别吵吵，就快了。

我说，等你好消息。杨一把夺过我的油条，开始啃。

这个人还是怂，只牵手不敢亲嘴。很久之后杨才告诉我，他是骗我的，他亲过L了。初吻，两个人都是。

他说那天夕阳很美。

我说你能不能说重点。杨嫌弃地看了我一眼。

又过了一年。

这一年里发生了大大小小不少事情，比如杨和体育老师打架被叫家长，比如杨把要送给L的生日礼物弄坏了，比如杨拒绝参加运动会被班主任骂没有集体荣誉感，等等。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我已经见怪不怪，杨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L依然和杨在一起。别人看来可能很正常，但在我眼里，觉得L实在是委屈，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青春的故事就是这样，所有的形容词都可以来形容它，但是所有的形容词都比不过青春这个名词来得更有感觉。

初二结束的第一天，我和杨坐在网吧里。我问杨，你不和L出去玩？

杨说，热死了。她又不来网吧。

那年暑假我妈妈强行把我扔到一个地方学画画，所以也没怎么和杨在一起，不过没事，有L陪着他。

我去！你说啥？我一口可乐喷在杨的脸上。

杨说，咋了，这么大反应。

我擦了擦嘴说，你倒是很冷静，我问你，你为什么一个暑假都不找人家？

杨说，干嘛啊，谁说没找，不是找了几次嘛。

我说，你个瓜皮，借作业也算啊？

杨说，不行吗？我说，你个瓜皮。他说，客气了，你也是。

那时候已经初三了，我问杨考哪里，杨说，还能有哪里，就这里呗。我说你没问L么？杨说问了，一样。

我说，你们两个还没分手，真是奇迹。

杨锤了我一拳，说，会不会说话。

我说，和你学的。

我去！你说啥？我一口雪碧喷在杨的脸上。

杨说，咋了，又那么大的反应。不就是去西安中考嘛。那么舍不得我？

我说，谁他妈舍不得你，你上一句说的啥？你和L咋了？

杨说，分了。

我说，为啥啊？就因为你要去西安？你去的是西安又不是火星，你是这辈子不打算回来了是吧。

杨没有说话。良久，说，我知道，我这件事情做的有点傻逼，但是，你知道，L好像总是那个样子，就是，不知道怎么说，算是我不太喜欢她了吧。我们还是朋友，她说的。

我说，人渣。你就是拿中考当借口。

杨说，有点。

我说，你说的是哪个，人渣还是借口？

杨看着我。

我说，看来你还知道，两个都有。杨说，但是我不能后悔。

杨在初三第二学期去了西安。然后在西安考试，再然后顺理成章地上了高中，我也考到了他所在的学校，只不过，他交3000我交300。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他能考到这所排名靠前的学校，就像我没想到他能考上那所初中一样，但是这个的难度明显要大很多。

再次见到他，他已经比我高十厘米了。他看到我，笑着说，咱两个还真是有缘。我说，孽缘。

我问他还和L有联系吗？他说，有，都说了是朋友嘛。

他告诉我，在西安等待中考的这几个月，他是在一个补课机构里度过的，他在这里进行魔鬼复习。

上了高中的杨安静了许多，似乎又变成了小学的样子，按部就班，偶尔也调皮一下。运动会的时候他参加了跳高，拿了第一名但是崴伤了脚。每天放学我都要等他然后扶他回宿舍，早上也是我去敲他们宿舍的门。

杨说，不行，我要赶紧好起来，不然别人都以为咱俩是gay。我一脚踹开他的拐杖，他用一只脚蹦跶着说，我错了哥，不皮了。

我把拐杖递给他，他又说，谢谢亲爱的。

我和他坐在花坛边上，看着操场上的人打篮球。

他说，啧，我以前怎么不打篮球呢。

我说，谁知道你能长这么高。

杨说，和身高没关系，你看，边上全是女生。

我说，后悔没打篮球吧，现在也不迟。杨说，行，先打篮球，再追女生。我说，你怎么这么想追女生？

杨说，热爱女性是我一生的信仰，不然我热爱男生吗？

我说，行行行，你干啥都行。那你有目标吗？

杨眯起眼睛朝前方看去，我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半天，他转过头，我以为他要说是哪个女生了，没想到他说，没有。

我说，呵呵，瓜皮。像你这样，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好白菜早都被其他猪拱了。

忽然我意识到，这句话我以前好像也对谁说过。

杨说，好，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学习打篮球。

然后他就开始满世界找被我藏起来的拐杖。我说，你能不能先把伤养好，你想打残疾人篮球吗？

很快，杨的伤养好了，这个瓜皮又开始蹦跶了，成天抱着篮球拉我去打球。我这才意识到，我的倒霉日子开始了。

周五下午，球场会很难占到，往往一下课就会被人占满。

当我赶到球场的时候，杨已经和一个人吵了起来，原因当然是谁先占的场子。

眼看着就要动手，我也忍不住了。赶紧打开书包翻出没吃完的零食，坐在场边准备看好戏。

我才不去劝架，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不对，应该这样说，杨打架，我才不去劝架，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所有人只有我知道，这小子锤起人来谁都不认，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初中我和他被小混混堵路，后来我和小混混一起被送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我心想，这个瓜皮以前是个闷葫芦，现在他妈变成葫芦娃了，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恒山华山嵩山衡山。

我一边吃着薯片一边拨开面前的腿说，哎兄弟让一让，挡着我了。

前面的兄弟一让开，我吓得直接把薯片吞了下去，把我的食道划拉得生疼。

前面并没有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的场面，只有背起书包抱起篮球准备离开的杨。我立刻跳起来，看了看对面的人，发现他并没有很能打，而且就算他很能打杨也不带怕的，毕竟他是初中时就敢锤体育老师的男人。

回宿舍的路上，我问杨，你小子怎么怂了？

杨说，我没怂。我说，那你现在应该在场上打球。

杨说，没场子。我说，你为啥不和那小子抢了？

杨说，不想抢，不想打架。

我说，你又变了。杨说，啊？我变过吗？

初三的那几个月，杨在西安的补课机构补习，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妈妈一周来住处看他一次。

每天早上七点三十起床，七点四十下楼，走出陌生的小区然后在公交站边上的早点铺买一份煎饼果子。八点开始上课，一对一，每节课两个小时，一天至少三节课，其他时间除过吃饭都在自己的座位上自习。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半，他不能休息。

作业很多，他必须完成。他在这里除了教课的老师和上学的路什么都不认识。回到住处，也是一个人，没有无线网络，手机用来发短信打电话。每天的午餐和晚餐都是在同一家快餐店吃的，吃的东西也总是那几样。

玩世不恭的杨第一次觉得生活如此渺茫，没有退路。他的妈妈告诉他，他只有这一条路，回不去小城的，户口不在那里。其实杨也可以考一个很烂的西安高中，但是他没有，因为他看到母亲把一叠又一叠的钱交给补课机构。他知道，两小时的课三百块。他也知道，他家里是什么经济状况。

他想是时候努力一把了，虽然他还在怨恨父母的擅自决定，但是事已至此，只有向前了。

其实在这个补课机构里，还有几个和杨一起补习的学生，不过他们是不想上学来这里混日子的。

有两个富二代成天吵吵嚷嚷，但是不管杨的事情，他只想赶紧熬过这段日子。直到那两个富二代把注意力转移到杨的身上。

富二代嘲笑杨穷酸，连耐克的鞋都买不起，他们还嘲笑杨白努力，学习再好也考不上那所最好的高中，但是他们可以交很多钱进去。

杨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再加上那两个货欺人太甚，于是杨就把他们两个都打了一顿，论打架，富二代是打不过杨的。

但是，富二代可以叫人，杨在这座城市只是一个人。

杨晚上回家前买了药，擦的吃的，完事之后躺在床上，想着怎么报仇。伤口疼得他睡不着，翻身都不敢多翻一下。

可最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杨度过了那段一个人的日子，但是他没有考上那所最好的高中，原因是他考物理化学的时候忘记带计算器了。

所以我和他就又遇见了，在小城之外的地方。

我在小城的初三过得不算紧张，我通过了那所高中的提前招生考试，所以中考不用太在意。自从杨走后，L就很少见到了，偶尔看到她一个人在走廊里抱着作业本。那天校庆晚会，我哥们纪珏在台上唱歌，马晓琪消失之后在台子下的我看到了L，她低着头，看不到表情，我猜她在哭。

哎，你看，那个女生很好看唉。杨推了推我。

我说，哦。你昨天指的不是这个啊。

杨挠了挠头，说，不是吗。哈哈。

我问，你学文学理啊？

他说，不知道，都行。反正我都没兴趣。

我说，那照你这样没啥标准，肯定选理科了。

杨说，哎，你看那个小子是不是走步了？

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是高一开学不久。期末的时候，杨给我说，我选文了。

我说，你疯了？为什么啊？

杨说，没有，就是我喜欢一个女生，她选了文科。

我说，你个瓜皮。杨笑着说，你就不能换个说法，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这一个叫法。

我说，所以你觉得我是在夸你？

杨现在对女生不那么怂了，不仅不怂，反倒是学会了主动示好。那个女生叫W，杨得知她的生日已经过了，就买了巧克力说迟到的礼物，有事没事就给她讲笑话，想方设法接近W。

有一天晚上，这个货敲开我的宿舍门，问我，你是不是会弹吉他？

我说，当然，不然你以为我家里放的那个是烧火棍吗？

他说，我想唱歌，你给我伴奏。

我当时在吃方便面，差点把叉子吞下去。我说，你看看四周。

他看了看，说，咋了？

我说，吉他在家啊，我拿什么给你伴奏，拖把吗？

杨说，哇，不行，你要帮我，我的幸福就靠你了。

我一边吃泡面一边说，哦。

杨急了，喊道，你哦个毛啊哦，想办法啊！

我说，没办法。

杨一把夺过我的泡面连汤带面全部喝了下去，说，拜托了，事成之后，一箱泡面。

我说，你是不是傻，网上有K歌软件，你下一个不就能唱了嘛。

杨说，这倒是个办法，但是不够真挚。我说，那就没辙了。

杨说，那好吧，我去试试。我叫住他，我的泡面怎么说？

杨说，下次别吃酸菜的，贼难吃。说完关上了门。

我说，你个瓜皮，我说的是你说送我的那一箱泡面。

周末杨把我从出租屋拉出来，我问他干嘛，他说他有办法了。

我说，你犯傻别拉着我。他说，我这个办法绝对万无一失。

我说你不是要去偷一把吉他吧。

然后我们就站在了一家琴行门前。

杨抱着我的腿说，哥，我没怎么求过人，你就帮我这一次。我和老板借把吉他。

我答应他了。但是人家老板不答应。

于是我们两个就站在了天桥上。我问他，你为啥非要这样？

杨说，我想录个视频送给W，唱她喜欢的那首歌，然后表白，可惜我不会弹吉他。

我说，能不能用K歌软件嘛。

杨说，能不能真挚一点嘛。

此时身后传来声音，哎，两位小兄弟，能不能给我让个地嘛。

我们两个转身，一个背着吉他提着音箱的小哥站在面前……

杨真是傻人有傻福，遇到了卖唱歌手，人家听了杨的话之后，很乐意帮他伴奏，而且还有话筒音响。

最后人家还死活不收钱，我们只好买了瓶水送给他。

临走时，小哥说，下次追女生再来找我伴奏啊。

我一脸黑线，心想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杨把手机带到学校给W放了那段视频，我说你为什么不网上发给她。杨说，你是不是傻，我的目的是表白啊。我要当着面给她说的啊。

我说，那你后悔不，没学吉他，不然就能自己唱歌表白了。

杨说，有啥后不后悔的，顺其自然。

我说，瓜皮，你甩了L，不后悔？

杨说，这种事情有啥后悔的，都说了，顺其自然。

W看了杨的视频之后，说出了我预料之中的话。她说，旁边这个弹琴的小哥好帅。

然后杨就表白了。W笑得合不拢嘴，爽快答应。她说，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你啦。

就这样，杨有女朋友了。

每次看到杨，他都在抱着手机聊天，打篮球打了一半就要下去看一会手机，出门手机没电就抢我的聊天。

我当时脑子里就一首歌，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高二下学期的某一个周末，我和杨一起搬出了宿舍，搬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出租屋。

整理完东西之后，杨说，就好像初三那段日子一样，又是出租屋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我说，胡扯，你还有女朋友呢，不一样。

杨说，对哦，哎我手机呢，我看看W有没有给我发消息。

我说肯定没有，然后拿出了杨的手机，果然，没有。

杨长出一口气，说，她都一整天没有找我了，昨天晚上今天早上都没有晚安早安，你说她在干嘛。

我说，不知道，可能在等你找她吧。

杨点点头，给W发了一条消息。

于是就过了很久，直到我写完一份理综试卷，直到杨抱着手机睡着醒来好几次。

手机响了，杨立刻起身，口水甩到自己身上都不知道。

事实是外卖到了。杨翻过身说，你去拿外卖。

我看他可怜，就接过电话下了楼。

直到晚上我写完了作业，W也没有回复杨。我说，你给她打个电话吧。杨说，不行，她说被她妈妈发现就完蛋了。

我说，你们两个没闹什么矛盾吧。杨说，没有啊。让我想想。

我转过头收拾书包，杨说，真的没有啊，昨天放学前还好好地和我说拜拜呢。

我笑着说，那可能是真的拜拜了，哈哈。

杨说，你个瓜皮。会不会说话。

我和杨住一个房间分两个床。晚上我起夜，不小心吵醒了他。他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手机。我说，你小子傻了吧，这么晚谁给你回复消息。

等我上完厕所，杨已经睡着了。

周日一整天，杨都在看手机和发呆里度过，丢了魂一样。不对，他比丢了魂还要严重点，怕是丢了钱。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抢过他的手机，说，打球走。

杨看了我一眼，拉开窗帘，我往窗外一看，灰蒙蒙的一片。我想起来，今天PM2.5爆表。

我看着窗外，说，我知道了，那就只有一个去处了。

杨看着闪着光的屏幕，一脸无奈，说，你怎么这么菜。我说，哎呀好久没有玩了。这个网吧环境不好，影响手感。

杨说，我不想玩了，没啥意思。

我说，我没听错吧，当年可是你拉着我在网吧坐了五天。

杨说，不一样。

我说，哪里不一样，是女朋友不一样吗？

杨关了电脑，起身离开。说，走了，瓜皮。

我和他走在西安的雾霾里，认不出男女，分不清人畜。

我说，她会不会不喜欢你了。杨说，胡扯，我那么喜欢她。

我说，这，有什么关系吗？

晚上回到出租屋，杨的手机依旧没有回复，杨也依旧萎靡不振。

我实在忍不住了，逼着杨打通了W的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杨的眼睛像动画片里的一样闪着光。

然后他压抑住欣喜，说，喂，方便讲话吗……

他们两个没说多久，杨跑到阳台去接电话，我刚上完厕所他就回来了。W的意思是，她有事，就没怎么看手机，让杨不用多操心。

杨立刻活了过来，开始问我夜宵吃什么。但是我看得出来，他还是有点失落的。

我说，你作业写了吗？

杨愣了一下，下一秒就抱住了我的大腿。我说，瓜皮，我是理科生。

杨眼巴巴地看着我说，没事，文科作业没啥技术含量，我给你找到答案，你抄就行。

我一脚踹开他，说，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我去买夜宵，大概，四五个小时吧。

杨又抱住我的大腿，说，哥，我求你了，没有你，我明天怕是回不来了。你一个人睡在这房子里，不会害怕吗？

我说，有你我才害怕。

杨开始把口水往我裤子上蹭。

我又一脚踹开他，说，帮你可以，这周早点你买了。

十一点，写完作业的我和杨准备睡觉，杨看着手机的呼吸灯，没有闪光，说明没有消息。杨说，她应该睡了吧。

我心想，她要是想给你发消息，早就发了。

此时，杨的手机亮了，他立刻抓起手机。同时，我的裤兜也震动了一下，我也拿出手机。

班级群紧急通知，因为雾霾所以周一不上课，具体上课时间等通知。

我靠！我和杨同时喊道。

我说，明天不上学，我他妈写了这么多作业。

杨说，明天不上学，我他妈见不到W了。

W和杨在一起已经一年了，也就是说，高考来了。我要去户籍所在地考试，也就是小城，杨是本地户口，所以不用回去。我提前一周离开了西安，杨要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度过七天。

高考很快就结束了，没有想象中的狂欢，只有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熟悉的街道陌生的面孔。在家里宅了一个星期，无所事事，直到杨踹开了我的门。

我说，考的怎么样。他说，比你牛逼就行。

我说这都考完这么久了，你怎么才回来。杨说，我和W在一起啊。我说，放屁，W旅游去了，当我不知道吗？

杨说，哦，我就是不想回来。

所以呢，为什么又回来了？我问。

杨笑着说，因为出租屋到期了啊。

于是我和杨过上了网吧球场和家的三点一线生活。杨总是会不停地看手机，我问他你干嘛呢，他说，和我女朋友聊天啊。

直到有一天，他不说不想出去了。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一抬手我就知道他要干嘛，他骗不过我，我问他，咋了？和W吵架了吗？

杨说，我不明白，她都在忙什么。

我拿过他的手机，聊天记录里杨一直说着话，一大段一大段，但是W的回复基本是嗯，啊，哦，哈哈，拜拜。

杨在聊天记录里说要去西安找她，W却找理由拒绝了。

我说，慢性自杀。她没那么喜欢你。

杨说，为什么？我说这有啥为什么。

晚上我和杨坐在街边烧烤摊吃烧烤，我问他喝酒吗，他摇头。他把手机拿过来给我看，我说不用看了，W怎么说的。

杨笑了一声，说，她说她是故意冷淡我的，想着这样就能让我慢慢不再那么热烈，然后两个人就慢慢变淡。她说，还能做朋友吧。

我说，那就是不喜欢你了。

杨说，哦。我哪里做错了吗？

我说，没有啊。你看，当时你拉着我去给她录歌，你把我做的鸡翅给她吃，你把我的英语作文拿给她参考，你还把我给你讲的数学题给她再讲一遍，你替她值日倒垃圾，为她少打篮球，把我珍藏的书借给她看。

杨抬起手，行了别说了，烦。

我拿起一串烤肉，说，咋了，难受。

杨说，屁话。

我说，第一次这么难受？

杨点了点头。我问他，你喜欢W吗？

杨说，屁话。

我说，那L呢？

杨愣了一下，说什么意思。

我说，你和她分手的时候，她和你现在一样难受。你就和W一样，说了一句很欠揍的话，做朋友吧。

L和杨分手之后，来找过我，问我杨是不是喜欢其他人了。我说没有，他就是一时兴起喜欢了你。L一直在和我打听杨的消息，我如实告诉她，我问她为什么不直接问杨，L说，我怕他烦我。

L一直在关注杨，她喜欢杨，哪怕杨已经不在意她。

杨初三在西安的时候，L一直和杨有联系，告诉杨小城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又遇到什么事情。杨在那段时间里把L当作很好的朋友，因为他没有人可以聊天可以寄托。

那次被富二代打伤，杨躺在床上睡不着，不知道要给谁说，就给L发消息，L陪他聊了一晚上，他听了L的话，不再打架。

上了高中，杨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就不怎么和L联系了。L于是又沉入海底，有时候杨偶尔开心发了动态，L也跟着开心，但是杨又不回她消息。

我好几次想提醒杨L还喜欢他，但是我觉得杨不会有什么感觉的，因为他疯狂地喜欢W，我说了不太好。在我看了W和杨的聊天记录之后，我就知道，这小子要懂事，就要经历一遍L所经历过的。喜欢一个人却不能进入他的世界，只能在门外等的痛苦，只有自己才会知道。

在你苦苦等待一个人回复的时候，有另一个人也在等你的回复。

我对杨说，你给L的生日礼物还记得吗。

杨说，记得，不是被我弄坏了嘛。

我说，L现在还留着。

那你还记得她的生日吗？我问。

杨说了一个日期，疑惑地看着我。我说我也不知道。

杨说，我忘了。

我说，老板，来两瓶啤酒。

一瓶啤酒下肚。杨说，我当时太草率了，没怎么想就分手了，现在想想她挺好的。

我说，现在知道人家好了，她在你背后等你回头等了三年。对于十八岁的人来说，三年已经很长了。你寂寞无聊的时候才想起她，可是她不管什么时候都在想你。

杨说，如果当时我没有分手，我现在一定很幸福，也不会自作多情想着喜欢其他女生。

我说，没必要。你喜欢不喜欢你一个人你自己是控制不了的。但是，对那些在乎你的人，记得说声谢谢。

杨说，那我得先谢谢你的鸡汤。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这么文艺。

我说，不谢，瓜皮，都是被你逼的。

这就是我发小的故事，没头没尾也没什么起伏，写完才感觉有点浪费时间，估计读的人也觉得读完也是浪费了时间。这个故事平平淡淡，就是一个怂逼变成骚逼再变成傻逼的过程，最后，这个傻逼学会了回头，当然不是去追回L，因为L不会永远等杨，杨也找不到当时一眼钟情的感觉了。

回头只是为了说声，谢谢你。因为比起说对不起，一句谢谢你更为真挚。

其实在感情里，喜不喜欢是一回事，懂不懂得说一声谢谢是另一回事。杨说，他谢谢W，更谢谢L。

杨说他想对L说谢谢，拜托我写个故事，在这个故事里，他和L一直在一起。那是童话，我拒绝了。但是我答应了他给L说声谢谢，所以我就写了这个不算故事的故事。希望所有人在热烈地追光时，记得回头看看，你在某个人的眼里，也是光。

这个故事不用写的很煽情或是什么的，杨的意思，懂的人她自然会懂。

那个，我，给你买了生日礼物……

哇，太好了！

但是呢，出了点意外……

怎么了？

刚刚才发现，这个手链被我弄断了……

哈哈，没关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