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今天新到的桔子特别甜，给小弟弟带点儿回去吧？”每次在胡同里这家水果摊买水果，小姑娘的建议我都爱听，因为一准儿没错。
小姑娘现已年方二十，差不多也算我看着长大的。因为从我住在这个胡同开始，她就天天缠在她母亲的腿边儿跟着一起卖水果，转眼十五年了，这孩子一天学都没上。
记得我还在她该上学的年纪问过这事，她抱着母亲的腿，小脸儿脏兮兮的，忽闪着大眼睛着看着我笑，她母亲说“她不爱上学，想将来也和她哥一样卖水果，再说这大北京她上哪儿上学啊？！”和她们一起卖水果的还有她哥，当时也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却像是家里的顶梁柱，因为从没见过孩子爹。
我住的这条胡同是条死胡同，他们这个水果摊儿差不多在胡同的中间，照应了路两头儿，和另一家卖菜的摊儿紧邻着，按理说不合法，也的确被清理过数次，但还是活下来了。毕竟多年来提供了许多方便，胡同里那么多户人家几乎都和这一家人相熟，买卖互信，总是亲切暖人的。
十五年的时间，说来也不短，这胡同从土坷垃路变成水泥路，又铺成柏油路，路边的杨树一年年高耸粗壮起来，夏天的浓荫到秋天树叶落满地，不经意间，日子在风景里轮回如画圆，却把人一年年拖老，当年的小伙子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如今和母亲相隔十米又支起一摊。
小姑娘早已婷婷玉立到了待嫁的年纪，却天天围在水灵灵的水果之间掩藏了许多心事。
那天气温骤降，北风刮得墙角的树叶满地滚着跑，我开车进胡同，看她迎风卖力地蹬着三轮平板车骑在前面，路不宽，不想鸣笛再凭空惊吓她，就慢慢跟在后面，她这个年纪的姑娘都是正赶时髦的，她却穿着一件我都不会穿的深蓝色的运动上衣，没什么形儿的牛仔裤和一双不知什么牌子的运动鞋，灰头土脸的，从背后望过去真是不像个未婚的姑娘，不过确实也顶替哥哥在帮日渐年迈的母亲支撑起家。胡同拐弯儿处略有宽度，她回身看见我的车子，就跳下来扭过脸儿避会儿风也靠边儿让让路，我本想摇下车窗跟她打声招呼，可风太大，心想算了，一脚油门儿踩下去把她缩成我后视镜里的小灰点儿，唉，打招呼又能说什么呢？
平日里，路过她家的水果摊儿，有生意忙生意，没生意时看见她不是在认真地码放着各色的水果，就是茫然地打量着路人，从来也没有别的事做，水果摊儿倒是被她捯饬地整整齐齐，一堆堆水果摞得颇有技术，而我也觉得她家的水果总是光鲜亮丽些，好像她所有年轻的能量都转嫁到了这些水果身上，而我也在她手上没错过一季的新鲜。
卖水果的营生相当不易，天没亮三四点去新发地进货，入夜九十点关张，数年如一日的生活节奏，一般人怕是也难吃得消。有时候真盼着这姑娘赶紧嫁人吧，这卖水果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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