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绑在数十米的高空,在骤降前的零点几秒钟,我清晰的听着自己的心跳在敲打着脚下,这颗粗糙的地球。我还在这个零点几秒里,怂恿旁边的伙伴睁眼、大叫——除了这里,已经没有多少地方可以再包容我们放肆大叫了。

这座乐园在这个城市的边缘,第一次来这里,15岁。那时的我坐上“碰碰车”,脚是只能踮着的。15岁的我没坐过飞机,没出过远门,以为全世界最贵的冰淇淋在这里,最快的过山车在这里,最会吹气球的小丑,最高的摩天轮,最精彩的演出,最快乐的自己……都在这里。这座好像花上一整天都走不完的乐园,成了我少年时代对于所有的美好与幸福还要好一点的想象。
如果我在玩“大舟冲浪”的时侯能护住手里的相机,那现在我就可以把那些想象一点一点拼成手里的相片。可惜我没有,相机坏了,回家被揍了。眼泪未干的我在睡梦里或许还在等着那个红鼻子的小丑把气球拧成小狗的样子套在我头上……

第二次来这里,我蹦了极。在喜欢的女生面前。我大声的喊着她的名字,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因为站在跳台上的22岁的我还是觉得自己站在全世界最高的地方。我在下面喝着可乐望着这里的时候,觉得这点高度好像还没有大学的宿舍楼高;可当我站在这里,看着这个15岁时走不完的乐园是那么小,好像站在地球外面看一样小。大概就是自己站的太高的缘故。
我请她全程拍下我的壮举,准备时的忐忑,起跳前的挣扎,闭眼时的决绝,起落间的畅快,回到地面的幸福。我请她务必记录完整。可是,并没有这段影像留存下来,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也跟着那段影像一起不见了。

第三次来这里,我刚过25岁的生日。前天下午。
那个下午是数月来不是少有,是唯一的艳阳天。我上午还在办公室整理数不完的合同,窗外的太阳那么亮可是照不透我苍凉的工作日常。墙上的钟停在了11点,离午休还有半个小时。鬼使神差,我叫了一个朋友,买了两张门票,接着再请假。11点18分,我离开了公司。
我们在地铁口解决了午饭,然后在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里聊了自己和游乐园之间所有的联系。那天的阳光大方极了,地铁开上地面时那道金灿灿的光像是林中鹿,像是精灵扫过。好像为了今天的阳光,连续好几个月的阴雨天都是值得等待的。
是周二的下午,有几个小学生的春游团正准备回校。我们两个人从跳楼机跑到过山车,甩玩大摆锤荡过飞椅,在海盗船的两端大声笑着。坐在空荡荡的餐厅,啃着和小时候一样贵,15块的冰淇淋。一支形状模糊的小熊冰棍。
还是会害怕,在机器启动前的等待中。可是听着呼啸的风,这点速度和失重对于25岁的我来说,尤其22岁时的我还蹦过极,实在可以把呼喊憋回去。可我还是喊着,像是有经验的演员在台上得心应手的哭着笑着。我也在熟稔地支配着自己的情绪和这座垂垂老矣的乐园。
不会有第四次了。空荡的乐园掉漆的座椅像一只淋了雨的猫咪。你记得它的可爱、机灵、温暖和傲慢,就是不愿记得它今天的狼狈。难怪书里说,回忆里的地方是不能去的,回忆里的人也是不能见的,去了,见了,回忆就没了。
不过,照片和影像早没了,没有事情可以证明,我的回忆不是假的。
不过,那天的太阳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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