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做梦梦到某处,灵魂便正达某处。
那么,我的灵魂,定是常常游荡在松东河畔了。因为,平静的松东河、汹涌的松东河;清澈的松东河、浑浊的松东河;干涸的松东河、几乎与堤岸并齐的松东河,总是隔三岔五的清晰的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老家在松东河畔。原址是一片乱葬岗。七十年代未,我家在集镇的住址因为要建乡镇府,河边那片大大的乱葬岗被迅速推平,然后我们被迁至此。刚住去的那几年,屋后的菜园常常刨出长长的腿骨、一片片头骨。有一年洪水退去后,一棵树根部的土被冲走,根下露出了一副没有盖的棺材,里面竟躺着一具完整的骨骸……吓得我们晚上从不敢出门,不敢到没开灯的房间。
梦中出现最多是汛期的松东河。每年都要涨水。洪水即可怕又好玩。平静清澈的河水突然变得浑浊狰狞,河面上漂浮着一团团恶心的肮脏的泡沫,不时出现一个个貌似秀气的小旋涡,不知吸附了多少鲜活的生命。最烦的是硕果累累的菜园,一夜间没淹得只看到辣椒苗的尖,黄瓜架的顶。我们举着竹篮,艰难的行走在齐胸的水中,摸索着扯下没红的番茄,没长开的辣椒,细细的黄瓜,没熟的香瓜也要摘,给猪吃总胜过烂在水里。光光的腿不时被调皮的鱼儿轻嘬,痒痒的,突然还会有痛感传来,提起脚,脚趾上却夹着一只小螃蟹。半夜,我被“犀犀索索”的声音惊醒,大着胆子爬起来拉开灯一看,乐了,巴掌大的螃蟹爬满了大门。叫妹妹起来,抓螃蟹喽!第二天的餐桌上多了一碗香喷喷的清蒸美味。爸爸提着一只桶,拿着手电,手电光射在岸边的青蛙身上,青蛙就一动不动任人抓,一个晚上可抓大半桶。洪水退去,留下一地淤泥,原本青郁的菜园一片萧瑟,植株全部倒伏在泥泽中,满园无一丝生机,全军覆没。
除了汛期,松东河是干净的,美丽的,温柔的,迷人的。河水清咧甘甜,没有一丝杂滓。微风拂来,将如缎的水面抖出一圈圈细纹。最惬意的是乍暖还寒的春季,河边长满了野芹,泥蒿,赤脚踩在柔软温暖的沙滩上,手中满是泥蒿的清香。摘够野菜,我们跑到靠水的沙滩上“踩抱鸡母”:用脚轻轻的有节奏的踏,那块原本干硬的沙地渐渐的渗出了水,变得弹性十足。有一天老师在课堂上说,沙里会出金子,放学后我们全体跑到沙滩上狂挖,挖得一片狼籍,终究是不认得哪是沙,哪是金。冬天,河水冰冷刺骨,夏天浩浩殇殇的河面变得很窄,有的地方甚至可以跨到对岸。结冰后,如果够厚,也可以不用坐船走到对岸去。
前年,我又回到河边,梦中那充满灵性的河水,变得呆滞、墨绿、刺鼻,水面还不时冒出一串泡泡。而家乡的流域是个较偏远的农业小乡,没有企业,没有厂矿。撑船的大叔苦着脸说,是上游松滋造纸厂的污水将这条河给毁了。现在的河水,别说喝,连洗衣洗菜都不敢用了。
离开已经近三十年了。人生四十载,松东河,只有很少一段时间守在你身畔,你却几乎承载了我童年全部的欢乐。松东河呀,缘何你总是出现在我的梦中?
2013.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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