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现在已经很少和人讲起，我曾经独自在深圳漂过两年这件事情。那是2014年，我大学刚刚毕业。
刚毕业的应届生，还没有感受过来自生活的压力，满脑子都是来自诗与远方的诱惑。于是怀抱着对未来的憧憬，在7月最热的季节，我来到了深圳，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记忆中的深圳，是温热而潮湿的。阵雨总是突如其来，一场雨过后，水雾就腾腾地起，空气中都散发着一种黏稠的气息。稍一走动，额前的头发就会混着汗水贴在皮肤上，让人觉得烦躁得很。
而来自深圳的第一份礼物，就是在深圳的地铁上，第一次被人摸了手机。那是一款诺基亚5800i，是我在大三那年做了一个学期兼职换来的。
黑色全触屏，刚买的时候很是宝贝，是我为数不多的几款电子产品之一。倒过来一想，这应该是我送给深圳的第一份礼物。
二
我在单位附近的城中村里，租了一套一居室的小房子。房子虽小，却有一个很玲珑的厨房。
在工作不算忙的时候，我就会选择自己做饭。倒不是为了省钱，只是因为初来乍到，朋友不多，每次吃饭总是一个人行动。而当我一个人坐在快餐店里，听着周遭我所不熟悉的语言时，我就会感觉到一种孤独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庆幸的是，家附近不远，就有一个很大的家乐福超市。每天我提着小挎包下班，总是会先绕进去转一圈，有钱的时候买肉，没钱的时候拣菜。后来我发现，每天8点以后，超市生鲜类会打折，于是晚上8点之前，我基本上就再也没去过超市。
我本就不是急性子，做饭的时候喜欢慢慢地来。有的时候，制作一顿晚食，可能就要花掉个把小时。我特别喜欢切东西的感觉，一刀一刀地下去，将食物切成均匀的条块状，还没煮就几乎能感受到那个味道在口腔中散开的滋味。
最让人烦恼的是煮饭，总是一不小心就煮一大锅，而我能消灭掉的，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面对一大锅剩饭，我总是感觉到十分地心痛，弃之不舍。我在看高木直子的《一个人住第5年》时，惊喜地发现了一个保存剩饭的方法，将米饭分成均匀的一团团，放在冰箱冷冻层里，每次要吃的时候，就拿出一份来热一下。不过我很快意识到，我租的房子里没有冰箱。
我一度想为了存我的剩饭，而专门去购置一个冰箱，最后因为夏天已经过去，我才就此作罢。
三
等到呆满3个月的时候，我身边已经有了一圈朋友。
可能是只身在外的原因，在结交朋友的方面总是显得小心翼翼，不自觉总是想去逢迎别人。
新结交的朋友中，有玩的很要好的同事，也有来自校友群的学长学弟，或者，刚认识不久的老乡。
我对于“老乡”一词比较敏感，上大学时经常在校园里看到各省各地老乡聚会的横幅标语，总感觉一伙素不相识的人突然聚众围坐，总归是略显荒唐与尴尬的。
而彼时的我身处异乡，才真正觉得遇到一个近乡之人，会让人感到多么亲切和喜悦。当其他人在用粤语沟通对话的时候，我和老乡却能用着熟悉的吴侬软语开着彼此的玩笑，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才是真正放松的。
我终于不用在听不懂粤语的情况之下，却还要为了融入周围环境而假装大笑了。
偶尔，我也会邀请我的朋友来我家做客。房子很小，来2个朋友就会将空间挤得很满。我用我锻炼了数月的厨艺，每次捣鼓着重复的几样下酒菜。无奈的是，四川人要吃辣，上海人要吃甜，重口难调。好在有酒，即使一碟花生米，也可以将就着把天聊上几个小时。
都是20岁出头的小伙子，带着不同地方的口音和腔调，却聊着一个共同的梦想。虽然我们中阅历最丰富的那个，也不过刚刚工作2年，但是一腔热血在胸口，谁也不曾想过要离开这个城市。
四
那段时间，深圳的房价开始新一轮上涨，同事朋友之间的话题，从各自的家长里短纷纷转移到买房卖房的讨论中。
每逢周末，同事梁就约我一同去看房。他本是广东人，是一早就计划在深圳定居的，想趁着房价飞跃式上涨之间，赶紧下手。
怎奈何资金有限，中心地带的房子自然不用考虑，于是我们就沿着地铁3号线一路向北，往双龙站方向一站一站下，摸索式看楼盘。
要是没有这段经历，我可能至今都没有去过这么多地方，也不可能看过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户型。能看上眼的，大多太贵，价格合适的，地段户型总不够好。
同事最终赶在深圳房价大爆发之前，成功用父母与自己的全部积蓄，换了一套小户型。
他说，当他看着银行卡里的所有钱一下子变没了的时候，心顿时就空虚了，但随即想到自己在深圳终于有了安身立命之处，心就又重新被充实填满。以后，终于可以抬起头做人了。
每个月都欠着银行一笔巨款，他的生活当然十分充实。
可是，我仍然很羡慕他。尤其是当我一个人，躺在不开灯的房间里时，我开始感觉到空虚。美剧和综艺节目，已经抑制不了我脑中翻滚的思绪。
有时候，你所害怕的，不是你当下的处境，而是你想到自己以后的生活，竟然大概率与现在雷同。
而你，居然无从改变。
五
决定离开深圳，正好是11月。家乡已经有了冬天的味道，生活在深圳的人却还穿着衬衫。
我想我达达的马蹄，或者真的是个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现在回想这一段异乡时光，并不是心酸孤苦的，我总是觉得，这是我生命中最生动激昂的一段。它曾经给我带来了无限的可能性，和所有在外漂着的人儿一样，怀抱着一颗一跃而起的心，向往伸手摘星的那一刻。
这是一段很别致的经历，而很少跟别人提起，只是因为它会永远留存在我心里。
像一颗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茂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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