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阑珊

夜色阑珊

和同事一走进那家西餐厅时，迎面便碰上他投射过来的惊诧眼睛。楞了片刻，她还是微笑着朝他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简单地点了几样东西，她只能和同事在他邻桌坐下——毕竟只是家小巧可人的小型快餐厅，地方有限，十张小巧舒适的桌椅基本都已被占尽。

刚一落座，便迎上那对充满疑问又略带忧郁的眼睛。她心里暗暗叫苦，知道今晚又得面对那个执拗发狂的忧郁文青——正如二十多年前那个暑假，苦苦面对那样一个天天跑到家里来默默静坐，不发一言，只偶尔抬头看着她，然后又赶紧害羞地低头去紧张地大口喝水，放下杯子，只会对她幽幽傻笑，却不知如何打开话匣子的忧郁少年。

果然，越过同事的肩膀，他一双眼睛望过来:你还在那个学校吗？她点头笑笑:当然，不然还能去哪儿？他也轻轻笑起来:那也是，你那里那么好，工作也还比较轻松吧？她点点头，算是默认。

他又扫了同事一眼，她知道他误会了，但她不想解释那么多，平时她极少和男同事单独外出，今天恰巧和搭档外出参加演出活动，刚从学校出来，又都没有晚餐，才说好到电视台对面小吃街来凑合一顿，没想到却遇到中学时代的他，她只能任他猜疑。更何况，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近况，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他忽然幽幽地说道:你读师大的时候，我去找过你，但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我是听一个室友的老乡说起你在师大读书，但是来找几次都没碰上！

她突然有些莫名的感动，知道这个有些忧郁的男子从前就在默默关注自己，毕业那年整个暑假找了无数种借口，天天跑到家里来静坐。也不说话，就只偷偷看着她，腼腆地笑笑，喝口她倒给他的茶水，低头放下茶缸，再抬头笑笑，然后继续静坐。

她不喜欢他的沉默，他是那个暑假来家里静坐的人当中最令她尴尬的一位。每次他来，客气地倒了水，她便会趁机到处找事做，以此来避免和他干坐在一起没话聊的尴尬。

那时候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如坐针毡，每次都盼着他能赶快站起身来走掉，否则，看着他那双深情的眼睛里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忧郁情绪，她也会跟着莫名难受。有时候她也会万分同情，真想对他说:别再来了吧！没有用的！我压根就不喜欢你！

可是，他从来都没说过任何关于喜欢不喜欢的话题，又让她如何提起？于是就任他静坐了一个暑假，理由是找她父亲做社会调查，而那个调查报告，她父亲早就把资料悉数都给了他的！

后来，他渐渐地不来了，听说当了某所中学的校长，她为他高兴。再后来，她结婚生子，过了一段不堪重负的生活。偶尔碰见，仍只是淡淡地打了招呼就远离。

如今听说他当年去大学里找过她，她倒有些触动了，只是，缘分这样的事情，有几人能说清？即便当年找到她又能怎样？最多请他吃顿饭什么的，她仍是无法喜欢这样一个木讷寡言的男孩，他永远无法走进她的心，她的心，早已在那首《梦中的婚礼》钢琴曲里，烟消云散支离破碎！

他又支支吾吾地说了句什么，她只得回过神来极认真去听，却始终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站起来告辞后，她才如释重负，暗暗松了口气。

心不在焉地随便扒拉几口东西进肚里，她和同事消失在阑珊的夜色里。

或许，这世上的缘分就是这么扑朔迷离，爱着你的，你毫不怜惜，你拼命去追寻的，却同样视你如草芥菜畦。只有当你碰到惜你如命的人，你又视他为生命，或许才是圆满的修行吧？

                2018.12.27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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