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山名九幽,有灵气,风景美,妖怪众多。山脚有寺,名普济。山下有国,名云夕。很久以前,三方会谈,在普济寺方丈的见证下,妖王和老国主立下协议,其中最重要一条就是:人妖互不干涉。妖若伤人,罚下诛妖台。人若伤妖,立即处死。
01
“来,把头抬高点,让姑娘我好好瞧瞧!”我颇为霸气地用食指勾着他的下巴,坏坏地说。
啧啧啧!果真是个美男子!这白玉般温润的皮肤,这潭水一般的眸子,这鼻子,这嘴,无一不在冲击我脆弱的抵抗力。
男色当前,先吻一个再说!
一吻成瘾,干柴遇到烈火,在寂静的夜里烧得噼啪做响。
这“催情花”真不是盖的,连这平日里清高如嫡仙的了尘和尚也变得和平常男子无异。
了尘,你莫怪我,谁让你生得如此好看?我偷偷给你下了药,偷偷把你带上山来,都是因为我喜欢你。从你救我那时起,我便从未想过要离开你。
正在迷离间,门窗被擂得“咣咣”地响,生生把我从情欲的温柔乡里拽出来。了尘的双眼恢复了一丝澄明,待看到与我都罗衫半解后,脸色煞白,飞快地整理着装,扔给我一个愤怒的眼神,推开门,仓皇而去。
“你慢点!”我不放心地喊。深更半夜的,真怕他出点意外。我朝丫鬟小玉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地跟了出去。
“跪下!”娘亲厉声喝道。我不由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你可知在这九幽山上若是有妖伤害了人就要受到惩罚?”
“知道”
“你可知道那惩罚是什么?”
“跳下诛妖台,魂飞魄散。”
“知道你还敢如此放肆!”娘亲一戒尺打到我手心上,疼得我眼泪差点就出来了。
“可是丹娘说只要生米做成熟饭,了尘没有怨言,那就不算是伤害,我也就没有犯规。”
娘亲闻言又是一戒尺下来,恨恨地说:“又是丹娘说,我就知道只有那不怀好意的蛇精想的出这下作主意!”
其实丹娘还说这男人任是钢筋铁骨,经过男女之欢也就成了绕指柔,了尘再一心向佛,色戒破了,也只有和我白头到老这一条路了,他怎么舍得让我送死。
可是握握被打得生疼的手心,我决定还是不告诉娘亲为妙。
“丫头,你也不想想,那了尘是谁?他可是普济寺下任主持的不二人选,你若毁了他,和尚们怎会饶了你们?再说了,就算和尚们愿意,那我们妖族和普济寺和尚做了亲戚,山下的云夕国岂不是人人自危?他们也不会同意!”
娘亲分析的对,是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今日若是真把生米做成了熟饭,那就只有一个结果,我死以谢天下,而了尘则会被赶出普济寺。
我死不足惜,但我不愿了尘无处可去。
娘亲看我伤心,又安慰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反正我们妖活得时间长,等那了尘投胎转世后,你若还喜欢,再续前缘也是可以的。”
想来也只有如此了。
娘亲站起身来,却还是不放心,硬是拉着我的手,让我和她一起安寝。
睡到半夜,我突然想起来娘亲白天不是说要去拜访晏家姨娘不回来的吗?我问娘亲怎么突然回来了,娘亲拍我一下,嘟哝一句“好好睡觉”就不再说话。
唉!经过此番事情,了尘怕是再也不会理我了。
02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哭喊声惊醒的。娘亲惊慌失措地告诉我,和尚们冲上来要找我算账,被父兄阻拦,一番交战,父兄四个被绑了去。
我顾不上整理装束,直奔那普济寺而去。
烈日底下,人头攒动。诛妖台上父兄四个被五花大绑,平日里妖艳的容颜如落花颓败。
诛妖台下,慈云大师带领众弟子肃穆而立,却未见了尘。
我一咬牙,跃上那众目睽睽的方台,一身红衣灼灼。众僧打了鸡血一样齐喊:“杀了她!杀了她!”
“好,有胆就杀了我!”我放肆地说,摆好架势,冷笑数声。
“阿弥陀佛”慈云大师颂了句佛号,说道:“施主莫要欺人太甚,有人看见是你绑走了尘,现在他重伤昏迷,让众僧如何能心平气和?”
这事就奇怪了。了尘好端端的出我家门,小玉也亲自护送他下山,怎么就重伤昏迷了?但是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
我望着众僧,一字一句立下重誓:“苍天在上,我灿若并未伤及了尘分毫,若有半句谎言,让我不得好死,魂飞魄散!”
众僧听了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不要听信她的鬼话,师兄至今生死未卜,不能放过她!”一个和尚喊。众僧又握紧手中的棍棒,围了过来。
“退下!”慈云喝退众僧,走上前来,亲手给我父兄松绑。却拿着绳索对我说:“此事因施主而起,施主总要给众人一个交代。”
我接过绳索,唤过小玉来将我绑住,对慈云说:“了尘若死了,我便和他共赴黄泉。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还请大师不要伤及无辜!”
“阿弥陀佛,便依施主所言。”慈云说完便带着众僧离开了。
诛妖台上的阳光格外毒辣,夜晚又格外的冷。爹爹娘亲似乎是存心想要让我吃点苦头,一直没有差遣谁来照看我一下。三天三夜下来,我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体力不支了。
老远看见慈云带着一群人来,其中那个被人搀扶着的就是了尘了。
了尘还活着!我心里一阵欣喜,觉得受的苦都值得。
我想喊了尘,嗓子早就干的沙哑了,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一个小和尚赶紧过来替我松绑,慈云大师说:“施主受苦了,是了尘自己不小心跌落山崖,被孤松挂住,连累施主了。”
我忙说:“不辛苦不辛苦,了尘没事就好。”
人家不和我追究强带了尘上山的事情了,我哪里还敢说辛苦。
03
“慢着!”一声娇喝,只觉周围一暗,四周山上顿时隐现出众多妖怪,几个小妖抬着丹娘慢慢走过来。
只听她说:“你们普济寺想绑就绑,想放就放,当真是不把我们妖族放在眼里了!”
“那施主认为该怎样做才好?”慈云大师问道。
两个小妖过来撵走帮我松绑的和尚,重新把那绳索捆了个结实。
丹娘过来看看我憔悴不堪的模样,似乎很是满意,转过身对慈云说:“其实很简单,按约定来。若是了尘自己上的山,那你们绑我妖族这件事就不能善罢甘休。若是有谁强掳了了尘上山致他受伤,即便你们不追究,我们也不能坏了规矩。”
她又来到了尘面前,姿态很是轻佻,“小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要么我们两家拼个你死我活,要么那小狐狸被推下诛妖台,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我两眼,扭着腰坐回步辇。
四周一片死寂,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尘身上,他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喂,小和尚,莫不是你半夜偷爬上山想要劫色吧!”一妖喊道,众妖轰然大笑。
“放肆,我们师兄一心向佛,哪里会有这种龌龊念头!”一僧斥道。
“了尘,”慈云大师发话了,“我们不是怕了这些妖怪,只是万一双方混战,必然会祸及山下百姓。”
了尘抬起头,看向我,眼里有深深的歉意。
我就知道只有这一种结果,可是还是会心痛。
“就是姑奶奶我绑了了尘,你们又能怎样?”我索性抢先把话说了。
我就不信爹爹他们真舍得我魂飞魄散。
“好”丹娘拍手,“妹子就是爽快。”
两个小妖一左一右挟持住我,丹娘悠悠地说:“忘了告诉你,老东西和你那一大家子狐狸都已经被我用缚妖索捆住放进炼妖钵里了,这回没人帮你了,你死定了!”
看着我激烈地挣扎,她吃吃地笑起来,又对众僧说:“还要感谢诸位帮我绑走了四大护法,让我轻易就扳倒了老东西。”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绑了尘,他就不会跌落山崖,和尚们就不会绑走父兄,丹娘就没机会造反。都是我,我真该死!可是我死了谁来救我的亲人?
一妖怪高声喊道:“小狐灿若,触犯山规,罚下诛妖台,立刻执行!”
我拼命地挣扎起来。可是那绳索捆得结结实实。
小妖们松开手,山谷里的风好大,撕扯着我的衣裙,我的身体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快速地向下坠去。
最后一刻,我竟没来得及看了尘一眼,不知他的脸上有没有不舍和难过。了尘,此后没有我烦你了,你会不会更快乐?
04
我刚睁开眼,惊讶、激动、伤心等情绪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一个清冷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你没死,是我救的你。”
说话的男子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面色如玉,神色和声音一样清冷,容貌虽比不上了尘的英俊,却自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我坐起身来,揉揉发晕的脑袋,想要道谢。他又说:“你不必谢我,我也只是凑巧而已。”
这话说的,听说诛妖台下集尽了三界的戾气,能从那下面随随便便就把我救出来,定不是普通的修为。
他似乎知道我心里的疑惑,淡淡地说:“我是仙,叫兰亭。”不容我张嘴,又说,“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哪只妖能在炼妖钵里撑过七七四十九天。”
说完他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我起身下床,发现所在的地方是个山洞,几乎没有装饰,一床一桌一椅,桌子上有简单的饭菜,我赶紧过去先填饱肚子。
吃着吃着,想起炼妖钵里的亲人们,不知道他们正在受着怎样的折磨,心就痛起来,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是的,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得救他们出来,若不然,我也不能在这个世界上苟活。
可是该怎么救呢?我以前只顾玩耍不学无术,想要和丹娘硬碰硬无异与以卵击石。为今之计,只能施巧计接近满娘,才能打开炼妖钵。
所以,我最好是能改变形貌,让丹娘认不出来才好。
饭吃完了,兰亭进来,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要去找慈云大师借通天镜用一用。他沉默了一下,说:“普通变形瞒不过丹娘,通天镜可以让人脱胎换骨,甚至改变妖的属性,只是其中痛苦也非常人能够承受的!”
我笑,“不怕,我是妖啊,这点痛算什么?”
对我来说,与悔恨的锥心刺骨相比,什么痛都不叫回事。
已是深秋,更深露重。我已经在慈云方丈的禅房外连续跪了三个晚上了。
了尘的禅房也在这个院子里,但我未曾见过他,只是偶尔听到他轻轻的咳嗦声。
情爱一事,想来竟像恍如隔世。虽然我知道他也无能为力,但想到他眼睁睁看着我被推下诛妖台而全无表示,终究是意难平。
有些事,理解可以,释怀却很难。
眼看东方天色发白,今夜又白白过去了,我慢慢站起来,扶着僵硬的膝盖歇息片刻。
门吱呀一声开了,慈云方丈让我进屋。他拿出一面古朴的铜镜,对我说:“施主,通天镜中变形之苦,犹胜剥皮拆骨,若不能变形成功,只能脱离三界,生生世世沦为镜奴,你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何必再来冒险?”
我给方丈作个揖,说:“我意已决,大师不必再劝”
我已想好,丹娘有一青梅竹马叫丰祁,是一狼精,早些年因为家族侵扰山下百姓,被义父灭了门,只是当时丰祁不在家,被他逃脱了。我若变成丰祁的模样,定能快速接近丹娘,得到打开炼妖钵的机会。
法师颂句佛号,说:“既如此,去吧!”我只觉身体一轻,人已来到镜中。
路,没有尽头。形状扭曲的树上蹲着人首鸟身的巨大怪物。火炬一样的硕大花朵在枝头发出惨白惨白的光,照亮了这个世界。
一条土黄色的河流静静流淌,无数的头颅在雾气弥漫的河面上静默无声。突然,河水像煮沸了一样翻滚,无数的头颅四散逃窜,嘈杂声几乎刺穿我的耳膜。
喧嚣散去,浑浊的河面上只留下一个白色的骷髅,空洞洞的眼眶和我相对。
“小狐狸,熬不过了可以说一声,这片林子正好缺个看管的,看你模样乖巧,这差事赏给你了。”瓮声瓮气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响起。
下一刻,原地出现一股旋风,越刮越大,挟裹着我,撕扯着我的身体,割裂着我的五脏六腑。我好像没有了思想,只剩下一个感觉,那就是“痛”。而后只听鸟鸣,过来两只怪鸟,围着我虚空抓过来,一只将我狐狸的妖元扯走,吞下去。另一只掰开我的嘴,塞进一个新的妖元。
摸摸陌生的脸,这样就行了?这通天镜也不过如此吗。
“小狐狸,算你福大命大,开!”
我再一睁眼,已经站在慈云方丈的禅房内了。他看我只是颂一句佛号,我深深作揖,走出门去。
恰逢了尘推开门,四目相望,我苦涩一笑,快步离开。
他应该是认不出我了。
回到山洞,兰亭正在那垂首喝茶,却轻轻地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我忙跑过去,关切地问。
“没事”他抬头看我,微微一笑,脸色苍白的不像话。
原来神仙也会生病。我心想。不顾他的阻拦,跑出洞外,找了几味治风寒咳嗽的草药,给他熬了端过去。
“有些事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做的,那丹娘狡猾残忍,你要当心。”他嘱咐我
“嗯,我知道了。”我应着,走出洞去,看他神色有些憔悴,忍不住说一句:“你也保重身体!”
05
我很顺利地见到了丹娘。
“丰哥哥,是你吗?”丹娘从王座上走下来,不敢置信地惊呼。
“小妖丰祁,见过妖王大人。”我毕恭毕敬地行礼,却被拦下了。
她不避嫌地拉住我的手,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而后就激动地吩咐设宴三天,九幽山上大小妖怪都尽情欢乐。
在这三天里,我把现任的妖怪头目们都见了个遍。很多都是当初义父不待见的妖怪,由他们把持九幽山,几百年保持下来的和平宁静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最让我想不到的是小玉,现在竟然是护法,说话也大声匪气,恣意地很,哪有以前的半点乖巧可爱。
有次她们聊天,我才知道原来她们早就暗中勾结,设计好了套给我钻。
“我原本想着等他们俩成其好事后我就下山通风报信,等僧人们和老东西带领的那群妖怪两败俱伤时,我就把他们都收拾了,以后山上山下可就都归我们管了。谁想那丫头娘亲来得太突然,坏了大事。幸好你机灵,把那和尚推下山崖,要不然前功尽弃。”丹娘说。
小玉说:“我倒是打听过这件事,是那丫头娘亲接到了一封信,让她们速回,这才坏了事。至于是谁写得那封信,我至今也没问出来。”
原来如此。
丹娘喝了点酒,看我一眼,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情意无限,妩媚一笑,又转头对小玉说:“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变成那丫头的模样推那和尚下去的吧?没想到和尚竟然瞒了下来,看来和尚也不是木头。”
真的吗,了尘?原来你对我也不是一点情意没有的。
心底的情爱像沉睡了一冬的枯草在春雨的滋润下,重新返青,蓬勃生长。
这时,好多妖怪来敬酒,丹娘笑盈盈地看着,并不阻止,我只能硬着头皮喝了,最后醉得人事不省。
醒来,青若在,她是丹娘身边最得力的丫鬟。丹娘生性多疑,定是派她来监视我。酒醉以后最容易现出原型,我在通天镜里辛苦走那一遭,自然是不怕这个。
不知道她和丹娘说了什么,反正自此丹娘对我放下心来。
有一天再醒来,却是温香软玉抱个满怀,丹娘一脸娇羞地依偎着我,并说以后她就是我的人了。我心里忐忑,不知道昨晚发生过什么,如果发生了什么,到底是算丰祁的,还是算我灿若的?想来恶寒。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谈婚论嫁也就成了必然了。早就有小妖选了黄道吉日,只等五日后就成婚。
我原本惧怕丹娘搬来和我同住,好在青若告诉她大婚前这几日不能与我同住,对子嗣不利,她信以为真。我才松了一口气。
一日午后,我与她喝茶聊天,故意提起当初被灭全族的事情,表现出悲伤欲绝的样子。最后说:“这么多年来我东躲西藏,吃尽了苦头,我留着这条命在,只是为了帮族人报仇,没想到却没有机会了。”说完叹口气,表现出无比遗憾的样子。
“这有何难?”丹娘满不在乎地说,“只要哥哥你愿意,我这就让你得偿所愿。”
我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装作担忧的样子,说道:“你就不怕打开炼妖钵,老家伙跑了?”
“跑不了,我给他吃了昏睡丹,能睡一百年,哈哈哈,这还是那蠢丫头给我的呢!”
是的,真是我给的。当初义父怜我对了尘太过痴迷,给了我一颗昏睡丹,让我给了尘服下去,把他藏起来,等到百八十年后寺里的和尚换的差不多了,再把他叫醒,我们再成其好事就不会有人为难。但是我没那耐心等,顺手就扔给了丹娘。
我记得义父在给我丹药时顺带告诉我解药配方了,我得寻找机会把它配出来。
“既然如此,等我这两日回去祭了祖先,就去把那老东西千刀万剐了,以解我心头之恨。”我恨恨地说。
“好,好,哥哥想怎么做妹妹都依你。”丹娘说着又靠了过来。
在配制好义父的解药后,我再一次来到了普济寺。缚妖索是用千年蜘蛛精吐的丝做成的,非火凤凰的内丹不能解。义父恰好给我一颗,可我当初为讨了尘欢心,把所有的稀罕物都送给他了,不知道他扔没扔。
我趁和尚们做早课的时候溜进了尘屋里,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火凤丹。因为了尘把我送他的那些珍宝就放在一个筐里随随便便摆在桌子上。那可都是随便一件就能让他在尘世里逍遥一辈子的东西。真不知道他是不在意这些东西还是因为不在意我。
感叹间,一抬头看见了尘正站在门口,顿时尴尬的很。
我又想着他替我瞒下了推他下山崖的事情,心里还有些甜蜜。
“施主是来拿东西的吧?”
“是的,我需要火凤丹。”
说着我已经看到了火凤丹,并把它拿了出来。
“施主还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回去吧。”他站在那里,不悲不喜,一脸平静。
我竟没明白他的意思,傻傻地说:“不了,我只要这一样就可以了。”
而后看他堵在门口不动,突然就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物归原主,和我划清界限啊!
那丝甜蜜立刻就变成了怒火,我不由得冷笑连连,悲愤地说:“你们和尚全都是些没有心肝的,眼睁睁看我一家被绑被杀也就罢了,而今又这么着急和我划清界限,是怕我这一去死了,没人证明你的清白了吗?”
而后衣袖一挥,把那些东西一股脑揽进怀里,转身走出屋子,再未回头。
06
一连几天,丹娘都没有带我去看炼妖钵。我几次想要偷偷溜上那无上峰去寻找炼妖钵,却怕一不小心前功尽弃,最后都忍了下来。
大婚前一天,天已经黑了,丹娘却差青若喊我去她闺房。这难免不让人多想。而今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前往了。
到那看见丹娘好端端坐在桌前喝茶,心里先稍稍安定下来。
“丰哥哥是否奇怪我把你叫到这里来?”她娇笑着问我。
“妹妹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哪里会有那些个多余的想法。”我一本正经地说。
“油嘴滑舌,”她瞪我一眼,却高兴的很。“所有人都以为炼妖钵在那无上峰上,它也确实在那。多少妖怪明里效忠与我暗里恨得我咬牙切齿,我不会给他们一点翻身的机会,所以,无上峰上那个是假的,真的就藏在我房里。”
乖乖,我幸好没有蛮干。
我走上前去,轻揽她的肩膀,深情款款地说:“妹妹真是足智多谋,能娶到你,我丰祁真是三生有幸!”
“都一家人了,还说这些见外的话。”丹娘嗔道。
她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小巧精致的木盒,从脖子上取下钥匙,打开锁掀开盖子,炼妖钵正在里面。
炼妖钵里的人都被缩小化。爹娘和哥哥嫂嫂们都在里面,看见丹娘就谩骂起来,义父却还昏昏昏地睡着。丹娘把义父取出来,义父的身体迅速变作寻常一样,静静地睡在地上。
“丰哥哥,今日你想怎么报仇都行。”她递给我一把鞭子,我一看,好家伙,千年的藤条,这要是几鞭子下去,不光身体受伤,修为也得受损。
那边丹娘盯着我,不打怕是不行。我只能扬起鞭子,就在这时,只听一声脆响,用来照明的水晶球竟然掉落下来摔个粉碎,屋内顿时黑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我右手将解药塞进义父嘴里,左手将火凤丹丢进炼妖钵里。刚把鞭子抓在手里,“嗤”,丹娘已点起了火折子。
“噗通”青若已经跪下,连喊饶命。原来是她不小心撞倒了放水晶球的木柱子。丹娘万分生气,夺过我手里的鞭子就向青若砸去。
我很是不忍,毕竟是她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忙用身体去挡,咋着牙准备承受鞭笞之痛。鞭子却并未落下,睁眼见义父正站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我。哥哥他们也出来了,拱手对我道谢。
我喜极而泣,对他们说:“不用谢,我是灿若。”
再回过头来寻找青若,早不见了人影。
我吩咐哥哥们一定要找到青若,要善待她,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毕竟帮了我。可是被找到后的青若却一脸懵懂,只言自己睡了一觉后就变了天地。
07
再进通天镜里,再不复上次模样。
青山隐隐水迢迢,夹岸桃花逐水流,翠竹从中露出两间青瓦白墙的小屋。一个胖墩墩的男子站在门口朝我招手。
“事情办完了?”胖子和颜悦色地问。
我点头。
他领着我进屋,招呼我坐下,倒一杯水给我,说喝下去就能变回来。我半信半疑地喝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就见兰亭正和那胖子喝酒。胖子见我醒了,笑眯眯地说:“小妹妹,对不住了,这家伙冷心冷情的,不这样我哪能请来他!”
我看看已经被酒精烧红脸的兰亭,挡住胖子正欲倒酒的手,埋怨道:“你这人真是,人家不能喝干嘛还倒?”
“哟,这就护上了,倒不枉了他为你受了恁多苦!”他嬉皮笑脸地说我。
“来,喝酒!”兰亭拿过酒壶自己斟满,一饮而尽。
“妹子,你以为这通天镜里的变形就那么简单?还不是有人……”
兰亭把胖子手里的酒杯一抬,杯里的酒被硬性地灌进胖子嘴里。
“好好好,喝酒。”胖子被灌完酒,看我一眼,笑呵呵地和兰亭再次把酒言欢。
两个酒鬼!我气鼓鼓地坐在一边,懒得再管。
二人喝得尽兴聊得尽兴。从他们谈话中我了解到这二位曾经都在九幽山上修行,只是一个成了仙,一个堕了魔。胖子叫木华黎,堕入魔道后,被普济寺的老方丈收进了这通天镜里。
通天镜里没有时间,也不知喝了多久,我又趴着睡醒一觉了,他们还在喝。期间兰亭脱了外袍披到我身上。我百无聊赖地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就发现他们终于都喝趴下了。
背了兰亭回家,告诉他们是我的恩人。娘亲赶紧吩咐熬醒酒汤去。
刚安顿好兰亭,就听小妖来通报,二哥和和尚们打起来了。
在去的路上,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昨天,义父和爹爹他们觍着脸带着重礼去普济寺替我求亲去了,慈云方丈并未拒绝,可是今天,了尘把东西都给还回来了。
离得老远就听见殿内一声大喝“我今天非把你的心给挖出来不可!”
是二哥的声音!我又快跑几步,推开殿门,只见双方正是剑拔弩张,二哥一手执剑一手抓住了尘的胸口。
我大声喊“慢着!”,过去让哥哥松手,二哥说:“小妹你别管,我今天非要看看这家伙的心是什么做的不可,怎么可以这么绝情!”
我一点点掰开二哥的手指,却并未抬头看了尘一眼。
不提防二哥又迅速握拳,捶向了尘,我想也未想就挡了上去。只觉身体一震,周围一片寂静,剧痛迅速蔓延开来,我不由捂住胸口蹲下去。
等到痛劲过去,我推开众人,环视四周,高声说:“此前种种皆是我灿若错了,自此以后,我与了尘大师各自安好,互不打扰。若违此言,天地不容!”
而后转身离开,提醒自己要保持身姿挺拔。待出了大殿,一口鲜血喷出,热泪滂沱。
好了,了尘,如你所愿,此生再不复见。
08
无上峰上,再无山峰,绝壁千仞。白天看云,夜晚看星,一晃,两百多年的时光就那样过去了。
三日后是爹爹千岁寿辰,他让我去邀请兰亭来赴宴。
虽说已是来过很多次,可是天界众仙的眼神还是让我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灿若啊,怎么才来啊?”他们会这样意味深长地问我。
可是这次,我一路从南天门走到兰亭的殿门口,竟然没有一个仙人问我。有几个打招呼的,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怪。
殿内有琴声悠扬,我推开大门,就见小童急匆匆地过来。示意我小声点。耳闻屋内琴声停下,有女子温柔的声音说:“兰哥哥琴艺又上一层,妹妹我自叹不如!”
小童轻声告诉我,最近桃花仙子从凡间历劫回来,天天来这,和兰亭相处融洽的很。
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吧。我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带着请柬离开了天界。
一路上,心里只觉得堵得慌,大概是被那势利的小童给气到了。
山上众人眼巴巴地等我,我没好气地把请柬扔给大哥,并告诫他们谁都不许去请兰亭,若不然,我就再不回来。
爹爹的寿辰是妖界的大事。不光妖界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就连普济寺主持和山下云夕国的国主也派人来了。
嫂嫂们足足帮我装扮了近两个时辰才算满意。纤纤十指拂上脸颊,饶是镜子里仍旧面若桃花,朱唇微绽,一抹笑容轻浅。可是,岁月堆积在眼角眉梢,便是笑,也是沧桑难消。
这么久了,几世的轮回,世间早已没有了尘,
山谷里的风吹彻日夜,也风干了我的相思。
“妹妹这么美,出去还不得把那些年轻的公子们都给迷住了!”嫂嫂们说。
我自然明白家里人的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次若能和哪个对上眼,也算是了了他们的心愿了。
跟在爹爹身后出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做足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该有的仪态。
许是心电感应,一抬头,就看见了兰亭,他在对我笑,我蹙眉,别过脸去,不赖看他。
正是到了宾客们说祝词的时候,无非就是像凡间俗人说的那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话,我听得都打哈欠了。正在昏昏欲睡时,身边的三嫂碰了碰我,冲我往下方努努嘴,我往台下一看,那个正在说贺词的人可不就是了尘吗?不对,他是还俗了的了尘,丰神俊朗,姿容卓绝。我曾经无数次幻想了尘还俗后的样子,想象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想得我热血沸腾。
可是现在,一个和他如此相象的人就站在我的面前,我怎么如此镇定?除了开始的惊讶,竟然没有一丝的惊喜和激动。
难道这就是对一个人死心了的感觉?
“多谢城主大驾光临,山上苦寒,还请城主多担待!”爹爹起身道谢。
原来,他就是云夕国派来的人,云城的城主锦瑞。
我知道此时有很多双眼睛看着我。当初我死乞白赖地追了尘,这山上山下的谁不知道?僧人们已经换了几茬了,可是当初的妖怪们还是活蹦乱跳的,并且记性还特别好。
我云淡风轻地冲众人一笑,继续敛眉垂首静坐,那些等着看戏的眼睛就纷纷无趣地移开。
欢闹的宴会一直进行到月亮初上,我实在受不了那份闹腾了,静悄悄地离席,打算回去休息。
“小姐请留步!”就连声音也和了尘一样好听。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恕在下唐突,总觉小姐面熟,敢问我们可是在哪见过?”那双眼睛即使在门廊悬挂的灯笼红彤彤的光影里也是那么明亮。
“公子一定是记错了,我们并未见过。”我回答过后便再未停留。
走了一段距离后,我停住脚步,转身对着暗处喊:“上仙几时也学得鬼鬼祟祟了?”
兰亭从树木的阴影里走出来,走到如水的月光里。没有一丝的不好意思,好整以暇地说:“如此良辰美景,不出来赏赏月色,吹吹暖风,岂不可惜?”
“是啊,如此良辰美景,你不回去陪你的佳人,更是可惜呢!”我说完再不理他,转身回我的无上峰了。
09
寿宴后就来了一些媒人提亲,最让人意外的就是云城的城主。用媒人的话说“城主说见小姐如见故人,此生非小姐不娶”
娘亲转述这句话时,一家子人都在,兰亭也在。
大哥说:“早就听说这城主是了尘转世,果真如此”
二哥说:“当年咱小妹说了那么硬气的话,那了尘也是面如死灰,想来他心里也是有咱小妹的。”
三哥说:“可是了尘终成一代高僧,他圆寂后会堕入轮回吗?”
大嫂说:“……”
“好了!好了!”我打住大家愈演愈烈的讨论,转头对正在低头喝茶的兰亭说:“兰亭上仙,你该回去了吧?”
大家错愕地看着我,不明白我怎么会对兰亭下逐客令的,要知道以前,因为救命之恩,我一直都是把他视作座上宾的。
兰亭放下茶杯,笑得那么开心,狭长的眼睛翘起来,徐徐地说:“不急,不急。”
我冷哼一声,不再正眼瞧他,对那一大家子为我操心的亲人们说:“我还没打算嫁人,再玩个几百年再说”。
听我这么说娘亲先急了,说道:“丫头,你以前不是一门心思要嫁那了尘吗,现在机会来了,怎么又不愿意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撂下这句话,任他们再怎么劝,再不发一言。大家也只得作罢。
转眼又是半月,一日我正在娘亲那和嫂嫂们说着话,小妖们来禀告说那城主的媒人又来了,这次来还抬着奄奄一息的城主。
我听了,赶紧过去看看。即使我不喜欢他,不想嫁他,却也不希望他死。
去时,那媒人老婆子正在哭哭啼啼,见到我,哭得更是伤心。跪着就爬了过来,拉着我的衣襟边哭边说:“我家城主被小姐拒绝后,茶饭不思,忧愁终日,生生把自己拖得半死不活,还望小姐看在满城百姓的面子上,答应了城主吧,城主定然不会辜负小姐的!”
我走近锦瑞,他见我,挣扎着爬起来,面上带一丝苦笑,说:“是锦瑞无能,情关难过,让小姐见笑了!”
好一个“情关难过”!我当初何尝不是?
我说:“你放心,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两日后,我捧着一碗绝情汤来到了锦瑞的门口。
九幽山上有条绝情谷,谷里瘴气弥漫,毒虫纵横。就在这里生长着一种颜色鲜艳美丽异常的花,名叫忘忧。采此花,用碧落崖上的雪来熬,再滴入要遗忘之人的血,费时一天一夜方才能成。
兰亭拦住了我。他说:“我已经问过阎君,锦瑞正是了尘转世。他死后甘愿放弃飞升进入轮回,只为换一世与你相守,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我越过他,推开门,锦瑞见我,挣扎着坐起身来,我说:“我给你熬了一碗汤,喝完你就可以康复了。”
他问我:“那你会嫁给我吗?”
我说:“如果你还愿娶,我就嫁。”
他听了,笑得那么开心,把汤一口气喝完。然后便又昏昏地睡去。
我走出门来,兰亭还在,他说:“你想让他忘记,其实是你已经忘了。”
我说:“我记得还是忘记,这和上仙有关系吗?”
谁想他却丝毫不在意我话语里的不敬,笑得那么开心,让见惯了他清冷模样的我极为不适应,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10
锦瑞醒来后,便打道回府了。
几日后,娘亲亲自来到无上峰上带我回家,说兰亭托了媒人来提亲了。你猜那媒人是谁?却是桃花仙子和木华黎。
桃花仙子果真是面若桃花。她见到我就过来拉住我的手,很是亲切地说:“你没见过我,我却是见过你很多次了。以前,兰哥哥常下来看你,我们姐妹几个好奇,就偷偷跟过来看你呢。”
还有这事?我倒是一无所知。
她又说:“你别怪兰哥哥,那小童说的话都是我教他的,是想让你看清自己的心。为这,兰哥哥可是很生气,罚了小童,赶紧就下来找你了。在这三界之内,能让他如此紧张的也就是你了。”
可是,兰亭对我,感情何至于这么深?
然后,木华黎就解答了我的疑问。
他说兰亭当初经历雷劫修为损失大半,又悲催地遇到了上山的采兰人,差点被挖下来拿到集市上卖了,是我使了个障眼法挡住了采兰人救了他。
后来,在我带了尘上山后是他给娘亲送的信,也是他救下了坠崖的了尘,要不然了尘必死无疑。
通天镜里的变形之苦我轻松受了,是因为他求木华黎,替我承受了十之七八。
也是他变作青若,关键时刻推倒水晶球,帮了我。
我说:“还有什么?”
木华黎说:“这还不够吗?你知道这家伙为你醉了几场?哭了几次?”
“他还会哭?”我很惊奇,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掉眼泪真是难以想象。
好吧,我答应了便是。
后来,我把老木的话告诉兰亭,问他几时哭的,他停住正在研墨的手,满脸通红,咬死口说自己从未哭过,还发誓要找老木算账。
再后来,我们大婚,洞房花烛,喝完交杯酒,他叹道:“灿若,我终于娶到你了!”我却发现他眼角有晶莹的东西,算了,只当我没看见。
再再后来,我生小小兰,他抱着儿子,激动地说:“灿若,你看他长得多像你!”我又看到他眼角的泪了。
老木诚不欺我。
闭上眼,回想起第一次见面,他面容清冷地说:“我是仙,叫兰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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