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时候,顶天罕见的想要沟通。
阳顶天说,很久都没有真心的笑过,甚至,很久都没有再听音乐。
对于顶天,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临近毕业时,顶天没有太多的思索,同我一起随着大流签了三方,稀里糊涂的到了那江南之地。离家再远,有了个伴,就不会那么孤独,况且是大学同学。可事实上,顶天淡性薄情,极少与任何人亲近。他讲过,倒不是天性如此,只是曾相识的挚友,都在眼前,变成了渐行渐远的路人,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罢了。半年前顶天辞职回家,就再也没了联系。到现在一年过去了,他才出现。
顶天停顿了好久,才缓缓讲到:我原以为不会再依恋任何人。长吁了一口气,接着讲到,在江南时,心情一直都很低落。我很难适应新的环境。应领导要求,要经常换岗,来了解整个生产线。大概过了一季,调到了第三个岗位时,我碰到了吱吱,她是我师傅,我跟在她旁边学习软件操作。吱吱总是披着一袭长发,直直的落下来。她站起身时,脊梁是直的,略微宽大的蓝色牛仔工作服,顺着清瘦的腰身,一直到裤脚,也都是直的。我后来才知道,这身气质的源头,与她父亲有关。
吱吱只上过高专就出来工作,但交谈中总能准确的运用极合时宜的成语。我觉得,她要是能够好好念书,思维一定能够得到更好的发展。有一天,之前岗位上熟络的阿姨们,想要约上吱吱一起上街,要我转达,吱吱拒绝了。第二天上班,她向我解释说,她老头子在家。接着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一看你就不了解我”,这一下,她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原来,吱吱的父亲脾气暴戾,她23岁那年大年三十晚上,某件事起了争执,她父亲拿起了菜刀,她们母子俩躲到了房里。她说,她的父亲一刀一刀砍着房门,起初只是听到咚、咚的响声,几刀下去,就可以看到刀片砍进了房门,紧接着,又被抽了出来,一刀一刀。母子俩边哭边骂,边骂边哭。惊动了邻居,喊来了亲戚,才没有什么伤亡。如今四年过去了,她说,我不懂那种绝望的感觉。我说,我懂,我也忍受了四年,但不是家暴。那天晚上,她说了好多好多,直到下班,手机的电量都很充足。
顶天说,一个人有这样的气质,不是个大家闺秀的大户人家,也只能是这样,不被苦难打到,也就挺直了腰杆。我了解顶天,他也是挺直着腰杆,虽不被打到,也难以摆脱苦难的纠缠。也难怪他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像他这样的人,从来不被人理解,碰到能有如此共鸣的,就被偷偷偷走了魂。
顶天接着说道:我总是觉得,眼前昏暗,四肢冰冷。认识她后,才明白,阳光是明媚的,也是温暖的。有时候想起她来,也会不自觉的微微一笑。可惜好景不长,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事情又有了变化。吱吱是个敏感的人,我也一样。那一天深夜班,吱吱迟迟没来班前会,我见此,就向她询问。她没有回复。等到我开完会,到了工作地点,看着她低头滑着手机,一言不发。那么一瞬间,我能感觉到到凝重的气氛。于是,整个夜班都没什么话语,我在她身旁不知所措。临近下班,才挤出一句,是不是心情不好。她说没有。第二天,也没有什么话语,我再问她,她说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她就是在那时察觉到了我的感情。喜欢是藏不住的,顶天说。
此后,本来叽叽喳喳的吱吱,再没有讲过多余的话。没多久,我也被调了岗位。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我千挑万选,送给她一个杯子,她盯着杯子,淡淡的说了句谢谢,同时给她的,还有阿姨送给她的星巴克小熊,她看着小熊,笑得很开心。后来的某天夜班,我被指派去清理堆积的砖头杂物,忙了一宿,累瘫了,回到寝室,脑袋极其混乱,依旧睡不着觉。朦朦胧胧的生起了一种极度的恐惧,顷刻间,眼前闪过了逝去的亲人、渐行渐远的朋友、再也难见的挚友。我哭了,蜷缩起来,抽搐了好久、好久。
后来的半个月,我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到了夜里就浑身发抖,却不觉得饿。就这样提交了辞职信,跑手续时,特地看了看阿姨们,没看吱吱,也不觉得遗憾。回家的路上,我跟吱吱讲,那一个月,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她说,不要埋在过去,人要向前看。
回家后,一直到今天,一听到伤感的音乐,压抑的感情,就随眼泪就往外涌。
我和顶天,彼此无言。
良久,顶天道:万物皆有裂隙,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我失去了那道光。
是啊,也许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成为了照进别人生命裂隙的那束光。
我说:不要做追光者,要做那道光。
聊完之后,我觉得头脑涨疼,冲了杯黑咖啡。这咖啡清苦,还带着一点酸味。但习惯黑咖啡的人都说,喝过之后,回味是甘甜的。我想了想,把那颗费列罗加了进去,已经不是很习惯甜甜的巧克力了,刚好可以中和一下这清苦。意外的是,整杯咖啡都充满花香,据说是与花放久了,费列罗也沾染了玫瑰的味道。
我想,这就是顶天所说的裂隙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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