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次喝酒回来,都找我扳手”。
昨天晚上,正读大一休假在家的儿子跟我提意见。
怨不得儿子说,我自己也有同感。只要儿子在家,我喝酒回来见到儿子,常常主动伸出右手,挑战似的示意儿子,“来,扳一个!”
你每次喝酒回来都找我扳手,儿子有些嗔怒地这么说着,微笑着伸出右手,准备应战。
好多次了,这样的游戏,往往以我的失败告终,不喝酒的时候也一样。好多次了,都是这样——不记得从哪一年开始,就悄悄地已经是这样了——爷儿俩扳手,儿子赢,我输。
以前可不是这样,我可记得。那时候,当我觉得儿子有资格跟我比赛扳手的时候,分明地,经常是儿子输,爸爸赢。到后来,就打平手了,再后来就发生了逆转。而且,这样的被逆转了的结果,将会长久地维持下去,我们爷儿俩之间,永远也不大可能再一次发生逆转了。
说实话,对于这样的游戏结果,我这个当父亲的有失落,但更多的情绪是高兴,是自豪,是激动,是感慨……还有好多说不清的东西。总之,对于这样的失败,我的心情是积极的、阳光的。
这种积极的情绪,令人感慨,催人奋进。
曾几何时,我的儿子只是一个像小猫儿小狗儿一样的小不点儿。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四脚朝天,只会闭着眼睛哭,声音响亮而清脆。这响亮而清脆的哭声,让整个世界为之欣喜,更让产房内外的所有人的不安的那颗心,得以重新归位。
曾几何时,我的儿子,只是一个被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姑姑们抱在怀里的大胖小子,一有人逗他,便会格格格地笑出声来,像一个极好玩的小玩物。这个小玩物,是全家的中心,是全家人的乐趣之源。
曾几何时,我的儿子,只是一个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小乖乖。小家伙没有学会自己走路的时候,就是不敢松开大人的手指,就是喜欢那么让人拽着走路,摇来晃去,像大人的一根小尾巴。
后来就敢了,敢松开大人的手指了——后来儿子就会自己走路了——叉开双腿,一步一步。尽管走得歪歪扭扭、摇摇晃晃,幼稚而蹒跚,尽管走路时还需要有一双手臂不远不近地在两旁护着——可毕竟他学会自己走路了,从此再也不需要牵着别人的手了。
在我看来,学会走路是人生当中一个里程碑式的进步,是一个人的一个崭新的人生阶段的隆重开幕——我的儿子也不例外。
后来,儿子就成了一个一天天载歌载舞、蹦来跳去又到处惹事的小“烦人精”。你看吧,哭闹的是他,笑得满床打滚的也是他;让家人开怀大笑的是他,让家人不胜烦心的也是他;家里的水杯被他摔了个精光,家常的什物没有一样东西放在该放的地方:爷爷的老花镜被丢进了饭锅里,扫床的笤帚被扔到了院子里,梳头的木梳被丢进了垃圾桶,而垃圾桶里的方便面包,却被扣在了自己的小脑袋上……
对于这样的“无法无天”,为人父母的我们很生气,他的爷爷奶奶却笑容满面,小有自豪。
再后来,我的儿子,就成了一个背着书包,有模有样地被送往幼儿园的小书童。幼儿园门前,他拉着妈妈的手,就是不松开。看着园里那么多陌生的小朋友,他怯生生地,不敢进门。
再后来,我的儿子就成了小学校园里的一个文质彬彬的小学生,成绩优秀,矜持腼腆。
当了小学生,儿子变了,变得文气了。文气的小家伙,特别注重着装,还自有主意。有两件事,最具代表性:一是小领带的事。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个小领带,他一戴上就硬是舍不得丢下,天天戴着,一连好多天。二是裤子的事。有一条裤子,他翻来覆去地穿,都不怎么合身了,还要穿。急的我,拿起剪刀就给他剪断了一条裤腿。小家伙没办法,这才忍痛割爱,流着眼泪穿起了别的裤子。
那些难忘的“曾经”啊,一眨眼就过去了。
一眨眼,儿子变成了中学校园里篮球场上的一个朝气蓬发的大小伙子,变成了教室里秉烛夜读的文雅书生,变成了带头学习、指挥全班的市级优秀班干部,变成了高三年级学习排头兵。
再一眨眼,我的儿子,就成了天之骄子呀:566分,高出全省当年一本录取分数线41分,全校第三名。
这样的成绩,让老师满意。这样成绩,让家人骄傲。
“久旱逢甘露,金榜题名时”。迈进了大学的大门,是人生的又一个重要阶段的崭新开始,是更高层次里的又一次博弈的开始。四年的大学生涯,将成就好多人的灿烂锦绣的美好人生。
而这些,真的像做梦一样,像穿越一样。我觉得日子倏地一下子就到了如今——也不知道是坐了哪一趟高铁。
我不敢眨眼了,太快了。我担心再一眨眼,儿子就要工作,再一眨眼,儿子就要结婚;再一眨眼,儿子也有了儿子;再一眨眼,我也该退休了;再一眨眼……
我害怕了,不敢再眨眼了。
我为儿子的成长自豪,我为儿子的进步骄傲。
跟儿子扳手,我输得光彩。今天,儿子跟我扳手,怕将来也会跟他的儿子扳吧?很有可能。
突然觉得,如今的我,就像一株日渐发黄的老玉米;如今的儿子,就像那满地的即将抽穗的红高粱。
2017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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