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东南角,小学部东边的山坡边缘,有几棵合欢树。它们与楸树、椿树以及一些野生灌木混杂在一起,共同筑起一道绿墙,几乎把个小学校园遮得严严实实的。朝阳升起,以往小园子里金光遍地,如今则是斑斑驳驳投下些碎碎念。在夏天,这不仅是招人喜欢的,更多的却是含着几分诗的感觉。
几棵合欢在众树之中并不显眼,即便是最南边的那棵最高大的,也比不上它周围的椿树和楸树,这“春秋”二树,个个魁伟跋扈,合欢挤在它们之中,实在委屈。
怎么能不委屈呢?这都多少年了,它们自打落户于此,就水土不服,路边原本有七八棵,如今大都香消玉殒,只剩下一身灰黑色的枯骨,令人惋惜伤感。只有小学部这边还有四棵,这四棵合欢,由南到北,身量依次递减,最瘦小的这一棵,顶上已多为枯枝,只腰身上下钻出些绿叶,虽也给过人枯木逢春之感,但更多的还是让人担心。这里的土地,毕竟不适合它们?还是它们本来就很脆弱?我暂时无意考虑这个问题,我只希望剩下的这几棵能好好活下去!
如果搞一个最喜欢的花树的调查,我想,选合欢的人一定会很多。就算是你不了解她,一看到那满树红烟轻梦般的绒花,你也会一下子喜欢上她,更何况那花还会附赠你满怀幽香呢。你若了解她,那就更会对她刮目相看,因为她不仅花美,叶子也具备美的特质啊,你看,那一枝枝羽毛状的复叶,绿莹莹的,风一吹,似乎都要翩入云霄里去了。叶梗两端,是两两对称的小椭圆形叶子,凑近了去看,煞是可爱!最妙的是,这叶子有知觉,她对太阳有很敏感的反应,她明开夜合,再加上那花给人一种欢愉的感觉,故而才叫做“合欢”的嘛。嵇康在《养生论》里说:“合欢蠲忿,萱草忘忧。”很明确地表示出合欢可以消除忿怒,看来合欢的好处由来已久。
多年前,我在师范上学的时候,办公楼前有一棵合欢,很有些年代了,树干很粗,树冠如大伞,每到花期,绿伞就变成红伞,景象真是壮观!这梦幻一般的花,不知道引起过多少心里装着诗意的年轻学子的赞叹;那香,又不知飘进过多少人的梦。花落了,我们也曾捡起来仔细看一看,用心闻一闻,心里会添几分欢喜,见着她们即将凋萎的形容,也会默默地一声叹息。
可惜的是,那时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叫合欢,也不像现在这样会兴致勃勃去查她的身世。
更可惜的是,当我知道了她的前世今生以后,当年的校园已容颜大改,昔日带给过我们诗意的那棵合欢已不知所踪。
合欢杂谈说起合欢,不能不想起一个人,他就是我非常喜欢的作家——史铁生。即便是写一棵普普通通的合欢树,他也能站在生命的高度,这自然是与他特殊的人生经历分不开的。他笔下的合欢树,已不单纯是一棵自然里的树,更多的染上了人的感情,与人同生共长,树都不一样了。所以,他看到合欢树,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母亲,自己的童年。当老屋易主,合欢树下又添新儿童玩耍的影子时,史铁生心里的关于生命的无常之感更加强烈。所以,后来他几乎不敢再看到那棵合欢树。
想想也真叫人感慨,令人蠲忿的合欢都不忍再看,这是一种多么深的人生创痛!
合欢在古诗词里,也颇受青睐。李颀《题合欢》诗说:“开花复卷叶,艳眼又惊心”,歌咏的是合欢的花叶;窦叔向《夏夜宿表兄话旧》中“夜合花开香满庭”和韩琦《中书东厅夜合》中“最是清香合蠲忿,累旬风送入窗纱”的诗句则咏叹的是合欢的香。这几位诗人的句子都道出了合欢的形神,令人更增喜欢。也有借合欢而抒发愁思的,不一而足。
作为一个美丽的树种,合欢如今被广泛用作行道树。每到仲夏,合欢开花,路两边常常能看到如画的风景,这时候,行人的心情必定会舒畅很多;再加上空气中弥漫的清香,人们倒是享受了。但是我总有一种感觉,她们不该生活在路边的,她那柔弱的绒花不该蒙尘的,她们应该住到更优雅的环境里去,我替她们感到惋惜!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遇到她们时,多看看那花,多闻闻那香,方才对得起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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