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一

我，自出生耳垂处便生一块似剑型的红色胎记，算命先生说是不祥之兆。父母闻言，便留我在自家酒馆帮忙，禁止在外胡闹，免生事端。

酒馆开在全镇最深的巷子内，进来的路蜿蜒曲折，生意自然不温不火。店门斜对面是全城最大的妓院翠屏楼，来来往往的人流与酒馆门前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

父亲从小告诫我，对面的翠屏楼属于禁地，小孩子切勿靠近，具体原因我再追问却不肯跟我细说。只告诉我那是洪水猛兽般的地方。这是我第一次对父亲的话产生怀疑，因为昨夜起夜时，我看见父亲偷偷从酒馆后门溜了出去，转头就进了翠屏楼。

店里来往的客人皆是江湖人士，书生喝完花酒决计是没有多余的银子再来店里喝杯清茶润润嗓子的。富商大贾往往是看不上略显寒酸的小破酒馆的，润嗓子也得去城里最好的馆子摘星楼宴请一番。于是店里往来的客人多是一些江湖人士，提刀挎剑，不拘小节。进门嗓子喊得震天响，小二斟些酒来。

我从小便对江湖心生向往，觉得能加入江湖是件顶自豪的事，执剑天涯，快意恩仇，劫富济贫，听着酷做着爽。

父亲是决计不同意我有这个念头的，他每次都教导我要静心，接手自家酒馆自是极好的，起码不用风餐露宿，一生漂泊。相执不下，父亲则不再与我争辩，开始限制我的外出，只允许我在店内活动。

店里来往的客人大多是老主顾，进门无需介绍，要点的菜要喝的酒，张口就来。吃菜喝酒都伴着嘈杂的声音，让人心生厌烦。我不禁怀疑小人书当真是骗小人的，所谓侠客根本不存在，这个词感觉怎么都无法与眼前这些粗鲁的人匹配的上，直到我的师父弑出现。

弑背着一把剑，不苟言笑，每次都是一个人找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一壶酒。从不见他跟任何人打招呼，也从未有人认出他。他不动声响，却喜欢盯着我看，偶尔送酒上菜，他都会借机跟我闲聊几句。例如生辰几何，为何年幼就在酒馆帮忙，说着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我耳垂的胎记，父亲一度觉得他是最近官府张榜几月都未抓到真凶的人贩子。好在偷偷对比了照片，形象差的很远，父亲才放下心来。

弑跟我说话时，我总是心不在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把剑上。弑的剑鞘是镂空设计，似有凛冽的寒光从中射出来，不用拔出来就能感觉到它的锋利。好几次差点没忍住，伸出手想摸一下，被弑拦下，他也不恼，只是说时候未到。然后转身给自己倒一杯酒一饮而尽。

一日，店里来了几位客人，满脸的怒气，腰间别一块印有崆峒字样的腰牌，径直走到弑的面前吼道：大名鼎鼎的弑怎么会躲到如此寒酸的酒馆？难道是杀我掌门，怕我门人追杀，怕死不成？

弑头也没抬：怕死？你们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门人：弑你别太过狂妄，我掌门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狠下杀手。

弑：木然道人自作孽不可活，身为掌门，本应清修，却霸占民女，假名要练什么野合之功，呸！吃相不要太过难看。

门人：哼，我掌门此事，武林盟主都未曾指责，你算什么东西？

弑：看不顺眼罢了，不用废话了，要上一起上，不要耽误我饮酒。

话音刚落，众人便一哄而上。倏忽，只见剑光一闪，众人便纷纷倒地，还没看清，剑光便被收回剑鞘中。

我还没回过神来，惊诧刚才的情景不能自拔，回神看见弑若无其事地又到了一杯酒，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未发生。弑看见我一脸呆滞的表情，招招手让我过去。

弑：小鬼，醒了。

我：好厉害啊你，就一招？

弑：想学么？

我：嗯？想。

弑：那做我徒弟吧。

我：啊？

弑转身跟我父亲沟通，父亲知道弑的身份后也大吃一惊，后面详细说了什么我也没听清楚，只见父亲一声叹息：那便如此了，以后还承蒙大侠照顾。

我至今也未想明白为何弑要收我为徒。也不明白弑是怎样说服父亲的。练武中途，问他为何，他说因为你耳垂的红色胎记，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你都会明白。

我本以为自己天赋异禀，骨骼清奇的心情顿时失落。

我：那师父你是什么帮派的呢？

弑：为师没有帮派，孤身一人。

我：那师父的武功是谁教的呢？

弑：自学。

我：那师父的剑呢？是从哪来的？

弑：出生就有。

我：那师父······？

被追问的烦了，师父便惩罚我扎马步。然后院子里不久便传出会我鬼哭狼嚎的惨叫。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日跟着师父学武。师父从来不教我任何招式，只教我如何进攻。因为招式总会被别的招式所克制，没有招式反而能打对方个出其不意，这也是为什么总说无招胜有招。师父也从来不教我如何设防只教我轻功，因为防的再好也不如跑得快来的实在。

不知不觉已经五年过去，我已到束发的年纪，武功已经略有小成。

一日，翠屏楼对面张榜告示处，朝廷发榜昭告天下，三年一次的武林盟主大会即将在三个月后南城门上举行。不多会，告示前便聚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多看客都是拎着裤子跑出来，看完唏嘘一下，又赶紧拎着裤子跑回去，我不禁对朝廷选择的这个张榜告示地点钦佩有加。

师父给我介绍：武林盟主大会算是三年一次的江湖盛事，不过既然是朝廷布榜告示，那皇帝是要参加的。决赛会露面，亲自给决胜者颁发武林盟主的奖牌，然后由朝廷统一安排武林盟主接下来三年的工作内容，主要是维稳治安。协助朝廷管理武林，统一江湖。

我不由得怀疑：江湖人士不都应该是反朝廷的么？即使不反，也不应如此堂而皇之被招安。

师父：反朝廷那只是吸引人员的一个说辞罢了，当今武林最大的两个帮派，少林和武当，都分设有朝廷特约办事处，朝廷每年都会向少林和武当拨款，维持团体的日常开销。

我：江湖人士不应该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怎么还要朝廷接济？

师父：江湖人士那么多，地主就那么几位，典型的狼多肉少。难免会有竞争，如果放任大家来抢，那朝廷的威严何在。而且地主都抢完了大家会做什么？总不能等着喝西北风吧，那就有可能去觊觎最大的地主。

我：那最大的地主是谁啊？

师父：当今皇上啊。

我：哦，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