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二
人物:王 共 臣仆若干 武卫 赤 妃嫔若干
楚国宫殿内堂。正值廷议之时。王衰态明显,斜倚座上,众臣肃穆如铁,静列其下。共衣着不同,也畏立一旁。大鼎一具于台侧,要足够容纳两位演员。这时候要体现灯光的布置,打亮前廷即可,置鼎处暗着。场上二兵卫持槊,场外武卫配剑蒙面。
备一具死尸道具。用布裹,里面藏雄剑。
时已是十六年后,上承的人物如共,需显示衰老之象。赤此时俨然十六岁,少年模样。王的身边靠着雌剑。
幕启
王:(散漫地,不耐烦地)共!共啊!
共:小人在。
王:(打哈欠)你说的人呢?
共:(卑躬地,小声地)已经在外等着了。
王:什么——
共:(更小声)小人刚说,已经在外面等候着了。
王:(疑惑凶怒地)进来啊!
(共恐惧地退下,一会儿带着赤上,赤仓皇地跪拜,头紧伏地)
共:大王。大王。正是此人没错了。
王:好。
(共列其边。许久,赤匍匐于地只是微颤不说话,偷偷侧抬脸看共,共暗暗地使颜色,非常焦急)
王:(暴躁地)说啊!说来啊!
赤:(头猛猛地磕在地上回应)小人名叫赤!
王:(又忽然饶有兴致地,狡猾地笑)赤!好,赤……有什么耐看的把戏?
赤:只是逗人玩的小技艺罢了。小人生在莫须乡,自小看惯了江湖艺师的把戏,小人少无职业,只是跟着一个浪荡艺师云游钻研,学的都是民间的寒酸手法,比不上宫廷的雅戏,不过今天能来给王表演换换口味,也是非常荣幸的。
王:呐!(指着共)他虽然在我身边给我耍了好多年的滑稽戏,但是看久了确实有些厌,我让别人出去找有乐子的表演师傅,本意就是看看你们草野班子怎么来玩的嘛!
赤:小人真是受了大恩典了!小人今天来,还带来了一个特别的东西。
臣1:(阿谀地)正是如此,大王。这正是我和你说的,这位奇人的新把戏。我之前去塘朗桥下搜寻手艺奇才,在那江湖演艺集结的地方,看见他将几只火链球耍得疾如旋风!真令人眩惑也!我招来一问,他自称学从过南北各路的游艺呢!我告诉他大王的闲闷,他主动要来为大王您解闷儿呢!还说有一奇绝的真传!要用王殿中的大金鼎来耍才好看!
王:(迷惑地)要用鼎?(威严地站起)你把头抬起来。
赤:(慢慢而冷静地抬起头)大王。我这把戏……
王:谁让你说话!
(赤惊惧地匍匐,瞪大了双眼恐惧地稍稍抬头。群臣也惊惧地跪下。)
王:(不耐烦地)你倒那么年轻的样子嘛,只是一个孩子?我告诉你,我这鼎,我把它放这殿中,只有在打了胜仗凯旋后,才用来烹煮肉羹以犒劳诸将士。你今天居然如此大胆要用它来表演你那几个把戏!你当这鼎是什么了!
赤:(语速飞快)大王这把戏非同一般绝非世间可见请允许小人一试吧!
王:我来给你表演个把戏吧!你们去在鼎里烧滚水来!我一会儿就烹杀你这贱民!再来人!
(三兵卫上。臣1吓得不断发抖。这时台侧黑暗处的鼎边,开始有兵卫围绕作注水、生火状)
王:拖了下去!用肉钩在两肩上楔了!吊在场上等水开!
赤:大王!小人表演的并非什么一般蝇技!乃起死回生之术!
王:好!正好!你就在滚鼎里给我表演你的起死回生吧!
(三兵卫挟起赤,群臣仆地)
赤:别!别!大王!
王:先别!放下!先把那混人砍了!(怒指臣1)
(放下赤。兵卫从跪仆的群臣中拖出臣1。臣1尖叫求饶。一兵卫将其一剑刺死。往抬下拖。奇异两兵卫见状欲再次挟起赤)
王:(悠悠地)等会儿。
(两兵卫停下)
赤:(看见时机激动地说)大王!我这起死回生之术……
王:(暴躁地)我说等会儿!
(赤欲言又止)
王:外面!鼎里的水烧着了吗!
外音:禀王!烧上了!
王:(狡黠地笑)我让你玩。(指着赤)我让你玩。你们两个下去。我让你来玩一遭,就玩这回生之术。要是玩不好,就借这鼎煮了你。
(两兵卫下)
赤:(声音颤抖而快速)感谢大王的恩德!不过小人这回来还带了东西,表演这回生之术少不了这样东西。
王:(尖着嗓子,诡异而狡黠地,故作惊讶)尸体?必定要有件死的东西才可以回生?
赤:正是!而且是一个人的半具尸体!我已用黑布裹住,待放下他的尸体到鼎里的滚水中,小人略施秘法,他的几截尸首便会结在一起,活转回来受我支配。到那时候,小人就令他随波上下,挥手歌唱,如同游鱼一样快活,且那歌语发音美妙,如同仙乐!
王:(癫狂地大笑)好!甚好!玩!玩来!
赤:那要用的尸体我已给了共了
王:(癫狂地)共!是吗?
共:(声音颤抖地)是如此,大王。
王:(幽幽地)可你哪里来的尸体?刨坟?杀人?孩子。
赤:(平静地站起来)不瞒大王说。刚刚也讲了,小人是云游的江湖艺人,小人来王城的最后一个渡口那儿,津上的摆渡船夫是个强人,见小人身负的宝物的珍贵,渡小人过津时心起歹念,举匕首与小人相搏,推搡斗杀之中,宝贝不小心沉江,小人大怒,夺了他的匕首砍杀了他。回生之术乃禁忌之术,操控他人的魂灵,置人于半死半死的苦难,一生也难有机会演示,曾经跟从师傅学习,也只是见过一回而已,然我坚信我已深谙其法。小人于是将其剁为几段,装在随身的箱子里,听说王正找会奇异把戏的人解闷儿,于是就入城来向王邀观,共看这一奇术!也可以得一些微薄的好处弥补自己的损失。
(这时台侧的鼎处也打亮。鼎边较远也立二三武卫)
王:(托腮,笑)丢了什么宝物呢?孩子。
赤:是一把奇绝的剑。
王:(凶恶地)剑?(捂脸叹息)
(共迅速弯腰作畏惧状)
王:(站起)剑吗?
赤:剑!一把天下独一的剑!
王:(幽幽地)哦……那真是可惜了。
赤:请大王准许抬上尸块来吧!我已将尸块重用尸步裹了,请准许小人去殿外取来!
王:好。
(赤下)
王:他说的那最后一个渡口,到底是哪一个?
臣2:通向王城的渡口有三道,他是莫须乡人氏,应许是从北面的荻花津过来的。
王:三道渡口,你都派人去仔细打捞!多捞几日!
臣2:卑臣明白。
共:(躬身前趋)大王。小人尚有几句话说。
王:讲。
共:他的尸块包袱,先前他带其入宫城时我细细看过,用黑布裹得相当严实,感觉就算是裹一个完整的人,也量衡无异,唯恐就是个完整人抱身而用黑布裹着呢,小人还望等会儿大王严查尸首。
(无趣地点头。赤负一硕大的布裹上)
王:查吧。(共走上前)
共:(阻挡状)卸下来!大王要查你包袱里的尸块。
赤:(疑惑地随即又坚决地)大王!这反生之术,要是观者先观望死者的貌状就无法施展!请放心吧(重重将包裹扔到地上)鼎水已开,事不宜迟,反生之法讲究一鼓作气。若这里边真有什么问题,抛到滚水里头又能如何呢?
王:奥!奥!喏!(诡异地)好好好!这话倒不假!那就不查!
(王拔起身边的雌剑,走下王座,众人都下跪,王走到赤面前用剑指着他)
王:我当然不查。我看这黑布裹之上,居然是有些腐靡之气,倒不像躲着一个完整人。我不查我并不消查。(攥住赤的衣服拎赤起来,掐住赤的脖子,用剑抵着他,语调尖声而诡异地)我不查!我让你打开!我要欣赏这切碎的死亡、剁开的死亡!赤!我可是要看看你的血!你们!打开来看!(数臣听闻,凑近缓缓打开包裹查看。王转向赤,摔赤在地上,剑指赤)不要让我看见那包裹里包着你的匕首,赤。你也想断成两截吗?赤。啊。赤。赤。真是猩红的名字啊。
臣3(惊恐地):大王。这包袱里,是一个人断开的上半身,另外还有砍断的肢脚和下身肉块,血水似乎已经被抽洗过一遍了,这死人脸色黑肿,皮下的尸斑还不多,也还没有溃烂,应该是刚刚死不久。里边并没有兵器。
王:(幽幽地封上剑。趴下来扭住赤的脑袋,两人对视,王声调轻幽地)玩来。
赤:(咳嗽。大口呼气)玩!
(王重坐上王座,群臣凑近观望台侧。赤拖着包袱踉跄地走向鼎)
王:鼎沸了。快投。
共:再等等大王!
王:(狞笑)你也想断成两截陪他吗共?
共:原谅小人多心,只是……
王:(挥手)斩吧斩吧!斩吧!斩吧!
(二兵卫横槊动身)
赤:究竟如何!到底投不投?
共:大王!小人不再说了!投吧投吧!
(二兵卫止)
王:(大笑着挥手)投吧投吧!投吧!投吧!投投投!
(投入沸鼎,群臣议论纷纷远远观望)
王:沉下去了吗?
赤:大王不急,我要念第一遍咒(上前)
——爱乎恨乎!
血兮兮乎!
爱乎恨乎!
血溃溃乎!
冥行一夫!
爱一头颅!
冥行此夫!
血兮乎夫呜呼啊呼!
头颅乎啊呼兮乎啊呼!
大王,大王可以下来看了,它现在正在鼎底做奇绝的潜舞,大王不临近看是看不到的,如不看,我可要唤他浮起来了。
王:(狞笑。慢慢地)不看,你唤他起来唱歌儿。
赤:真的不看吗大王,那我可要伸下手去,刺他醒过了。
群臣:(小声)那可是沸水啊……
(王狐疑地佩剑走下王座,慢慢向鼎边走)
赤:(伸手入鼎,表情痛苦)我要刺他醒过浮起来了
——堂哉皇!堂哉皇!
呼尔咏!呼尔唱!
(王逐渐靠至鼎边,赤于鼎中竟然取出一剑,瞬击王心,王迅速用雌剑挡下。二兵卫持槊上前突刺,赤借鼎相避,趁兵卫的槊误击鼎身时冲出,将兵卫迅速劈杀,直奔王来,两人绕旋于鼎四周,群臣乱作一团)
臣3:去叫殿外的武卫来!再去传卫军!
(臣4和5慌张下,其余人惊慌地徘徊,欲上前又不敢上前,有人接近,赤则用剑一挥威胁,那人便吓得回退。有鼎的阻挡,王和赤不断绕着鼎博弈,谁都不敢离开)
王:(摇着剑,讪笑地)孩子。你的宝物居然给你寻回来了?反生之术居然造了一把剑出来?
赤:(缓慢冷峻地)你今天就死这儿吧,我这是杀人术,杀人术造的剑。
王:(猖笑地)杀人术。真是天下最好的把戏啊!
赤:奸徒!去你的杀人术!我今天来报我父亲的仇恨。把你的血淌在这儿吧!
王:(悠悠地)我搜寻了十六年。你终于抱着无端的死恨来见我了,赤,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名字吗?
(殿外配剑的几个蒙面武卫上,将赤包围)
赤:那是我母亲给的名字。让我不要忘记这入骨的血仇!
王:(狞笑地)那你今天就把血流在这儿吧!你刚把双手伸到沸水里,剑则想必吞在那具半身的尸喉里吧,从死人嘴里摸索出剑来,真是没想到,不过你自己的双手也重重烧伤,怎么和他们打?都给我上!
(赤与武卫相搏身手不凡悉数击杀。又直冲向王。王与之相斗,群臣畏惧地掩护,愤怒的赤陆续劈杀了诸臣,奋力一剑刺入王心,王掉落雌剑)
王:(横握住心口的剑,退后到鼎边)你今天就把血流在这儿!流在这儿吧!——干——将!(挥出一拳重击赤的面部)
(赤愤极。横剑一扭将王甩入鼎中,共此时捡起地上的雌剑向赤劈来,赤与共两剑相击,共剑飞落)
共:怎么可能!
(赤击共,共仆)
(更多的王军冲入。妃子们也慌张地涌进开始尖叫)
赤:妖人!自有后来人和你们清算!(捡起雌剑投入鼎中,并自刎和雄剑一起倒入)
妃1:哎呀!我们的大王是不是也还在那里面啊!嗳嗳嗳嗳嗳!
(诸兵士凑上鼎前。部分兵士去检查躺伏的众尸体的气息)
兵1:什么都看不见哇!
兵2和3小声地走开议论:真扯淡,咱们来了这小子却自己躺到鼎里去了,咱们可怎么向新王邀功呢?
兵3:是啊就是。(回头看)
臣4:(掩面作抽噎声)啊呀!现在快捞大王的尸首出来!再煮下去煮烂了尸体,就不好认了!
兵4:嗳嗳,不干紧。衣服还在,煮不烂,还是可以辨认的,只是这大鼎那么深,拿刀剑太短太薄无法借力,不知道咋捞呢……
(诸妃掩面哭泣哀戚状。兵士清场,将众尸骸拖下)
妃2:哎呀!我底大王!和那刺客和剑煮在一块儿……哎呀……呜呜……
臣4:啊也!不要哭哭哭了!赶紧想办法捞吧!刀剑不成,用手不成,用大槊罢!用槊可以触到也可以借力!
(兵3、4、5去抬一根廷上的槊,费力许久,槊丝毫不动)
兵3:不成啊!廷前的兵卫死尽了,没人抬得起这大槊!
臣5:啊!那怎么成!老臣这心都要碎啦!
妃1:啊呀!我们这里只有一些金勺子、银汤匙,想必不可捞的吧……呜呜……
兵5:(戏谑地)为什么不把你们的玉链金链玛瑙链拿来,摸索着套住尸体往上拖出来?
妃1:(泼辣地)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上前捏住兵5的头发)你自己是什么虫蝎子酸豆腐,敢这样说话,你不看看自己什么臭鱼?我把你推里面去让你给我拖!柳条儿人!有本事给我拖!给我拽!(使劲儿拽兵5的头发)
兵5:哎呦!(甩开妃1的手,一掌扇飞在地,发怒地)我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呢!
妃2:啊也!你们干什么!(上前劝阻想要踹妃1的兵5)
(其余兵士们也都乱作一团。叽叽喳喳地指责议论)
妃1:啊呀!(躺在地上翻滚)苦命底王啊!苦命底我啊!
兵2、3:哎呀、哎呀不要闹啦……(上前一人拦住兵5,一人扶地上的妃1)
妃1:(痛绝地站起。甩开他们扑到鼎边)啊呀!大王啊!苦命底大王啊!您死了贱身也不好活了呀!我就随你一同煮了罢!
兵1:(愤怒地冲上前。又一巴掌把妃1打在地上)别尽添麻烦了!本来就捞不清还搭进去你?你给我安静点做那儿!没人听你耍蛮!
(妃1捂脸爬到一边儿)
兵5:(狠狠推了妃2)去你的!
妃2:(摔在一侧,恸哭状)啊也!阿娘也!大后呀!你天上的魂灵看见否?自你去了,又继着今天大王也归天了,什么东西都敢欺负咱啦……呜呜……
(二妃抽噎地避在一边。兵2动手用剑试着探入鼎里捞)
兵1:怎么样?
兵2:慢着。好像没有碰到什么东西,只是撞到很坚硬的金属,想必是那刺客投沉的剑罢。
兵1:你们出去看看,问兄弟们一问,有没有什么适合的兵器拿来捞咱们大王!
兵4:(拉长了调子)哪里还有什么人儿!外头的卫军听王死了,早作散了。
臣5:别管啦,金勺子就金勺子吧,银汤匙就银汤匙吧,你们不捞,老臣捞!就算一勺一勺吧水舀干也好!
(臣5愤怒地走到两哭嚎的妃子前要勺子,哭啼啼的妃1从丝绸帕子里小心翼翼地翻出几只金勺子。臣5分给七嘴八舌的众人,于是,分到勺子的用勺子,没有勺子的在一旁助威,两妃也围上前观摩。臣5欲下勺捞)
兵1:啊呀。你这姿势不对啊,你这肘放得那么平,用上臂支着你的运动,很快就会舀累的。
臣5:那应该怎么握这勺子?
兵1:应当端平腕!肘部自由下垂自由变换,就像我们横剑御敌一样,富于变化!你可以浅捞,可以深捞,可以左斟一勺,右举一匙!富于变化啊!这才是使勺子用得好啊!
臣5:如此。那老臣试试,大家!(对拿勺子的诸位说)大家都听见小将军的一通肺腑相授了吧!大家也试试!要手法富于变化嘞!
臣4:啊!等等!坏了!这不是鼎下的兽火都还没熄嘛!
众人嘈杂:啊呀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呦!/……苦命底王呦!
(众人又一阵慌乱,喧闹起来手足无措)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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