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时空穿梭机,人也是无法回到过去的。除非……”
洁的这句话,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以后,我不再缅怀过去。
那是在我大学毕业后,我专心备考司法考试,而母亲,总是催着我去相亲。
一开始,我总是拒绝,或敷衍。直到有一天,母亲对我说,有一位叫徐洁的女孩,家在教育巷,人很漂亮,我应该去见见的。
头脑里像是放电影似的,我立即想起当年读高中时,我在校园中见到的那个女孩,那时她只是回眸一笑,还是对别人在笑,而她的桃花般的笑脸,便刻在了我心头。
后来,我常常在她的身后跟着,看着她袅娜的身姿,轻盈的步态,便觉得陶醉而幸福了。
最难忘的是,下雨的日子,下晚自习了,我匆匆地冲出教室,到校门口等着。千百人群中,昏暗的灯光下,我总是能一眼认出洁来。然后,我便悄然跟在她的身后。
洁总是一个人走,而我,也选择了一个人走。
雨丝在灯光下,斜斜的,密密的,编制着梦幻。洁在长长的小巷中,在石板路上,踏出歌一般的音韵。那时,我感觉我是走进了戴望舒诗中的雨巷,而洁,便是那个丁香一般的姑娘。但洁是绝没有丁香一般的忧愁的。
我见过她的眼神,那是那般的明澈如星,我难忘她的笑脸,就连朝霞中的桃花也无法比拟。是的,她常常会放慢脚步,回转身,微笑。当然,她不是对我在笑,她的眼光像是落在我身后很远的地方。
我从回忆中醒来,答应了母亲。教育巷中叫徐洁的女孩,定是她了。我内心狂喜着,想不到错过了多年,老天还会再给我机会。是的,老天一定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就没有从那个悠长的雨巷中走出过。
第二天下午,我在教育巷的巷口,见到了洁。只看一眼,我就可以断定,她就是当年的洁。但我却犹豫了,我总觉得又有着许多不像的地方。
好像有一丝惊讶从洁的脸上飞掠过。媒人离开后,我们不约而同,顺着巷子慢慢地走。
我和她聊起了当年的同学和老师,我极力想起的,她应该认识的同学和老师。
洁的脸上,再次露出惊讶的神色来。“你认错人了吧?”她抬头看着我说。她说,她根本没有在这里读过高中。
我感觉尴尬,而又吃惊。我有些惊慌地看着洁,没错,她是不太像当年的洁。她剪了短发,脸型略丰满了点,可是,她的身上,又有太多洁的影子。
洁淡淡的笑了一下,很礼貌,像是原谅了我的错误。她的沉稳,更衬托出我的尴尬来。
于是,我们之间突然没了话题。慢慢的,我们走到了尽头的一大片菜地。
洁站住了,说,看来,你是为了见她才来的,既然是一个误会,就让它过去吧。我向洁道歉,然后便分开了。
到了晚上,下起了雨。天很晚了,我熄了灯,打开窗户,让风带着雨丝吹进,然后,我久久的站在窗前,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雨巷,又见到了洁的背影。
我记忆深处的那个洁,和今天见到的洁,两个影像交替着,却无法重合到一处。也许,我确实认错了人,世间本就有太多的巧合。
但到了第二天,雨下个不停,我忍不住问媒人要了电话号码,给洁打过去。
那边先是长长的沉默,但电话没有被挂断,我静静地等待着。终于,洁答应了再次会面。
在傍晚,我和洁见了面,在教育巷中找了一家小面馆。我们点了几样菜,要了啤酒,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灯光下的雨丝。
“那么,你知道我撒谎了?”洁说。
我再次感到愕然,想了想,说道:“没有,我只是想见见你。只是,你为什么要否认呢?你可以直接拒绝我的。”
“先不要责问我,好吗?”洁说,“你告诉我,是现在的我美,还是过去的我美?”
我感到有点惊慌,但终于,我还是说道:“现在的你,和从前一样的美。但还是记忆中的你,更有诗情画意。”
“谢谢你说了实话。”洁笑了起来,“你知道吗?那时的我,也是爱诗的。在下雨的时候,我走在这悠长的小巷中,感觉自己就是戴望舒诗中的女孩了。那时,我一心幻想着自己能够遇见一个诗人男孩,和他一起,在雨中漫步。”
“你就一直没有遇见过吗?”我问。
“那时候,倒是有一个男孩,爱跟在我身后。我转头看见过他,戴着金边的眼睛,夹着书。那时,我连看清他的勇气都没有。但现在,不必再遇见了。”洁忽然有些感伤,“这几年,我完全否定了过去的自己,我一直在努力地改变着自己。如今的我,早已经不爱诗人了。不怕你笑话,现在我只想嫁一个有钱人。毕竟,人生不是诗。”
那晚,我们喝了不少啤酒。我送洁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小巷有了不少的变化。昔日巷中的一棵大柳树不见了,当年租书的店、出租影碟的店也不见了,脚下的路也变成了水泥路面,不再是石板路。只有雨丝还是细密的。“要是真的有时空穿梭机就好了。”我突然感慨地说。
“就算真的有时空穿梭机,人也是无法回到过去的。”洁说,“除非……”
我理解洁的意思。人回到过去,心是回不去的,毕竟,岁月增添的沧桑在那里。除非你忘记这些年里发生的一切,让人重回到原点,可是,单纯的循环,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回转身,向后对着灯光下的雨幕摆了摆手。洁也学着我的样,然后,我们走出了雨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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