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沉闷的空气夹杂曼延着一种味道,眼前一片低矮的平房。仿佛是上了年纪的老叟一样危坐在那里,这时家家做饭的炊烟袅袅腾起。残阳的一丝弱光在里面摇曳着,忽明忽暗。
在一间低矮的屋里,精瘦的老阮忙碌着。突然,耳内传来急促的声音,“老头子,快过来"!老阮心里颤了一下,急步向发出的地方走去。只见,老伴脚下躺着一位年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的额头上沾着土并含着隐隐的血渍,而他两边简易的木质拐杖早已甩到了两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吃力的要扶他起来,可年纪不饶人,心有余而力不足。老阮赶紧把年迈有力的手搭在那男人双腋下,气喘嘘嘘吃力的把他扶了起来。
"大,妈我连累你们了。我真没用,让娟子他们也跟着受苦受罪"。边说着,那个男人眼角冒出了泪水,让那饱经苍桑的脸上又添加了一丝悲怆。老阮说道:"大民,不能全怪你。不要太难心自己,谁也不想这样啊"。而头发花白的老伴背过身子用枯瘦的手擦拭着眼角的泪,老阮亦悄然问大民"娟子和晓东这母子俩这个点怎么也该到家了吧?"老阮边寻思又想马上从大民那里知晓答案。
夜幕已从天际缓缓落下,时间好象也变得疲惫停滞。一家人焦急的等待着,都快晚上八点,怎么还不见那母子两人。"当当"家里的老式台钟响起,给这沉闷的屋里带来了声响。“我们回来啦”。门外发出洪亮的声音,门猛然推开,映入眼前的一对母子急促的走进来。那位中年妇女穿着一身过时的运动服,但她的双眸里透着坚毅。“大,妈,大民。我给晓东开家长会。都怪我忘记没给你们说一声。刹时,她的神情变的黯然。这时晓东兴致昂然道:“我这次成绩全级前五名,学校还给发了奖学金。他青春的脸上带着自豪,可大民这时窘迫的从兜里翻着。掏出一些花花绿绿的纸钞,难为情地说“娟子,今天没做几件活,只有这二十多元"。娟子看到这,嘴里喃喃地“今天活少了些,你风吹日晒的。也幸苦,我不怪你"。她这时看到大民额头的伤痕,急切地问是怎么回事。她的手微微颤抖在大民的额上擦拭,大民这时反到变的沉默起来。“外公,外婆。大,妈吃饭喽"。那边传来欢快地听声,回头望去。是晓东在叫他们。
明亮的月光从稀疏的树枝穿射在窗帘上,亮暗相间的似一幅水墨丹青,亦浓亦淡。大民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他睁着双眼想着心事。“娟子,我跟你商量个事"。娟子没回应他,大民回过头。她已经睡着,疲惫的样子让他很心疼。鱼尾纹已悄然无息的布满了她的眼角,大民回想起他们相恋的往事。好象是昨天吗?他在问自己。他已感到自己的眼皮变得沉重……“绿意盎然,一对青年恋人在这一片绿草地上徜徉。姑娘这时悄悄抬起头,可她的手在紧张揉搓着衣角。男友一张国字脸很有神采,双目炯炯凝视着前方。可男友这时似乎觉察到她的不安,亦回眸向她看去。青春飞扬的气息荡漾在女友白皙的瓜子脸上,一副晶莹的双眸镶嵌在上面。嘴角轻轻微扬,带着一丝调皮和妩媚。但前胸的曲线起伏着,四目相撞。都变的不自然起来,她的脸上飘来一片红云。小巧的鼻头上少许的汗微微渗出,清风轻轻袭来。把少女青春气息吹向大民,他沉醉了。不由张开双臂轻轻抱住她,娟子的呼吸变的急促起来……
话还要从头说起,大民原是电池厂里的工人。但后来因厂里经济效益不佳就选择了离开,将出来时。他和娟子也两眼迷离,不知所措。生计,生计这亘古不变的话题都是我们每一个人要真实面对和必须解决的问题。那一天,象平时一样开着自己的三轮车去买货。因为要占比较好的摊位,所以每天早上不到六点就要出门。但意料不到的事却发生了,不知何时一辆大车东摇西摆地窜到他的车行驶的道上。大民来不及刹车,他只记得眼前一黑,就不醒人事了。他后来告诉我,他感到自己像一片轻盈的羽毛飘向一个陌生的地域,漆黑黑一片。“张大民,张大民"他感到有人在叫他,寻着声音而去。眼前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他分明看到的是一片表情古怪的人群,儿时的伙伴李小军在向他招手。可李小军的脸是惨白的,他想着小军是不是不舒服。他想急步跑过去,可一对老人拦住了他。仔细一看是大和娘,可他们穿着寿衣。他在熟悉不过,那是他刚参加工作不久。父母就因重病先后过世,哥和嫂每一天都冷言冷语,他受不了那气,就搬了出去。住在家里那边偏僻的房里,也就是后来他自己真正的家,在那里娶妻有了晓东。“大民,回去,快回去!"他泪眼婆娑,不想离开。但父母很绝情赶他走,他漫无边际。可这时又依稀地听到“张大民,张大民醒醒!"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快,止血钳!”“好,缝合完毕!”他朦胧地睁开双眼终于看到了久违的家人(娟子一家人和儿子晓东),他想张口说话,可不知怎么发不出声音。娟子这时破涕而笑,“大民,你终于醒啦。真吓人,你昨天整整昏睡了一天。"他看到憔悴苍白妻子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儿子晓东稚嫩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后来他才得知,那个大车司机因疲劳驾驶。竟然在驾驶时睡着,可手还在方向盘上握着。而当司机猛然惊醒时,大车已撞到了大民车上。庆幸的是自己命大,但最让他沮丧的是双腿没了知觉。可日子跟树叶一样稠,以后生计怎么办?怎么办?自己原来好好的,怎么成了残废,难道后半生就这样吗?他痛苦的抱住了头,潸然泪下。当他觉得能用双拐后,就在离家不远的马路边上支了一个补鞋的摊,让认识他的人知道自己能自食其力,而不是一个累赘。同情,不屑的各样眼神他默默地承受,他感到心在滴血。但责问做为一名丈夫和父亲的双重角色后,他的心里就坦然了。那就是让自己振作起来,才无愧这七尺身!
已是阳春三月下半月,在他修鞋旁有一棵玉兰树,枯槁的陪伴着他。很多人认为那一棵树已经死啦,正准备把它锯掉。可大民却坚持说,树还活着,不让人锯。众人都笑他,是不是大民傻了。这两三年这树都没动静,难道它还是活的?但看着大民那凄凉的样子,就都散开了。说来也怪,人们突然有一天发现,那原本毫无生息的树椪上挂满了花苞,它们陆续绽放。盛开的玉兰花象一只只展翼的白鸽昂首站满那棵树上,甚为壮观!过来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心里称奇。
而让大民最难堪的莫过于儿子放学和同学从他那里经过,他担心孩子在学校受鄙视。欣慰的是晓东的学习一直在班上名列前矛,品学兼优。晓东亦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深知父母不易。学习很努力,也不时帮家里干一些家务。他有时看到眼里,心里甚是欣慰。在初中给晓东买的文具盒,上面的漆面已大块剥落。他和娟子想给买一个换上,但晓东不允许,说那是乱花钱。
夏的清晨,碧空如洗。这大自然美好的惬意把春困的我们悄悄在唤醒。这天,大民因修鞋的物件不够。要回家一趟,他跟熟悉的朋友打了个招呼。然后吃力地跓着双拐向家里蹒跚而去,还没到屋。在他居住的辖区内涌来一些人,他们着装清一色。到这里的居民家里调查什么事情,这时正值日头最盛的时候。炎热扑面而来,让这里的居家户都有些招架不住。尤其每年的夏季,蚊蝇是最让他们头疼的。因为是旧居住区,还有许多不完善的公共设施。在盛夏将来弊端都会暴露无遗,生活用水都顺着没有水渠的地面流淌着。里面夹杂着尿水,粪便。蚊蝇扑向那里,肆意品尝着,乌鸦鸦一片盖在上面。雌的雄的在上面繁殖着它们的后代。臭气熏天的漫延着这里。
“嘿,你叫张大民吗?"大民顺声看去,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制服的男人在叫他。“哦,我就是”。大民应道。这时那个人忙解释道:“不好意思,张师傅。我叫李顺,是大龙开发公司的员工,正准备要去您家去了解情况的"。大民绞尽脑汁的想着"情况"二字不得其解。“好事情,到你家告诉你”,李顺又道。大民在半路碰到李顺的,所以没一会就到了大民的屋外,李顺放眼看到的是一间低矮的砖土房。损坏的油毛毡已从房檐上搭落下来,窗棂上的漆面也是斑驳不堪。“请进,你"。大民这句话这才把李顺从错愕惊讶中带回了现实。他们步入屋内,屋里打扫得很洁净,二十多平米的屋里。简易的组合家具上放着一对大红皮箱,那是九十年代初结婚最流行的嫁状。可就在这小屋里却放了两张床,显而易见靠南面窗户的窗台上放的整摞的书那张床肯定是大民儿子晓东的。那毫无疑问靠北面墙里就是大民两口的,上面还放着娟子还没织完的毛衣。而且从两张床中间还有一道帘子,大民这时看到李顺不解的表情。大民这时道:“那是他俩口和儿子的防火墙,通俗地说算是尊重彼此的隐私,不相互打扰”。李顺这才恍然大悟,大民在没出事之前,正准备要在自己屋旁给晓东盖个小间。孩子大了,总不能一直在一间屋里住下去。钱将攒差不多了,可不遂人意的是大民出了事。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早一点把那小间盖出来一一生活充满了许多变数,但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不可预知的。因为在一间屋里,当大民两口想亲想的时候,他们也不得不克制。大民记得那一晚他抱着娟子滚烫的身子却不敢与之缠绵,怕惊醒晓东。妻子哀怨的眼神难以忘怀,但这一切都悄然流逝在岁月里。只见李顺从他的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他详细地询问大民房的面积和家庭大概收入。大民这时突然想起,当他向李顺询问到底是什么事情时。但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却又嘎然而止。只见李顺详细询问和记录后,就匆忙的给大民打了招呼离开了。
夏季的绿愈发长的茂盛,屋前粉色的牵牛花亦随之盛开。好似一张张孩童的笑脸天真无邪,让人心生欢喜。马上高考的日期就要和每一个莘莘学子相见,常言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晓东亦更加勤奋,今年就要高考。儿子晚上放学后,还要继续苦读。孩子也变的疲惫起来,他们夫妇也看着心疼。觉得那是让孩子在受苦,但他们经济拮据。请不起家教,大民亦感到心中有愧一一一自己做为一家之主却给不了这些。
6月7日,如期而至。原来喧嚣的校园都变得沉寂起来,各个教室里学子们都在奋笔答题。教室都不约而同地响起“沙沙"声,那犹如春蚕咬噬桑叶。操场里的大树也如学子们父母一般在静静注视和等待着。一眨眼两天的高考结束,大民和娟子都松了口气。
大民这天象平时一样,收完摊回家。他发现很多人都围着在看他居住区墙上的一张红纸,纸上面用毛笔写着什么。因他的腿脚不方便,他只好向周围的人打听。“嘿,师傅。上面写的什么啊,这么人在看?他问的那个人喜笑颜开地告诉他,这里马上要拆迁并且给这里的居家户要换一套房子。听到这消息,他不由愣住。他感到肚里似乎打倒了五味瓶一咕脑的涌了出来一一一酸,甜,苦,辣,咸。过了一段时间,高考成绩发步出来。儿子晓东的名字在分数上名列前茅,赫然在211院校的分数录取线上,晓东那欢歌雀跃感染了大民一家人。他们都欣喜无比,娟子那一时把头埋进大民的怀里一一一轻轻地抽泣着,而大民用粗犷的大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肩头。他知道那是妻子喜极而泣!想到那时,自他出事之后。娟子的不离不弃及对他父子的无微不至的关心。才让自己有信心振作起来,走到了现在。他好些日子没见娟子这么开心的样子了。生活的苦难几乎摧毁了这一家人,而峰回路转又给了他们希望。
大民这天正在鞋摊上忙碌着,突然晓东气喘嘘嘘地跑到他这里"大,家里来人了,你回去一趟吧。“晓东,今天活特别多。都说好下午早一点过来取。不能担搁别人,等做完在回”。“大,事情真的很重要,那个人让我告诉你他叫李顺。”大民听到这话才放下了手上的活。仔细地端详起儿子晓东一一一今年晓东已将满十七岁,脸上少许的青春痘。并且嘴唇上面也有了细绒绒的胡毛,儿子长大了。自己一天天变老了,他不由的对儿子笑了。而晓东这时反倒莫名其妙一一一他不知父亲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笑。
不一会儿,父子俩回到了家里。李顺从凳子起来,说道:“张师傅,你好。我今天代表大龙开发公司正式告知你一件重要的事。我们公司准备要在你们这里盖楼房,公司领导决定与你换一套房子。面积大概五十多平米,如果您同意,就在这协议书上签字吧。李顺边说边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协议书,也许事情来的太突然。大民一时怔住,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大,李叔叔让你签字呢,你怎么了?”晓东急切的告诉他。这时仿佛把大民从睡梦中唤醒,他嘴里喃喃:“签字,签字。”他伸出那双饱经风霜的手,右手指上面还有橡皮膏贴着伤口。左手扶正协议书,右手颤悠悠端正地写下“张大民”三个字。他感到鼻子酸酸的,他忍着没让自己失态。“张师傅,谢谢您对我工作的支持和配合。等您乔迁新居的时候,咱们又会见面的。”李顺边说边伸出手和大民握手告别,可大民不好意思把手伸向对方。李顺看到大民拘束的样子笑了。“张师傅,再见。”他只好挥手向父子俩道别。
傍晚一家人欢愉地吃着晚饭,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大民的小屋和这里的一片。似一层薄纱给这里换了一身新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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