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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鞭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我故作深沉地看着那个脸色黝黑的少年问道。那是在长期暴露在野外阳光下的肤色，而那少年正一脸崇拜地望着我。
“赶羊啊。”
鞭子就是鞭子，除了赶羊，还能干什么啊？孩子的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回答也明显有些不明就里。
“你向为师说过，要成为大侠，那你想过用鞭子成为大侠吗？”
“师傅，教教我！我要成为大侠！”
“嗯，那为师先教你运气功法，以后再慢慢教你别的。”
我依然故作深沉，一副身负绝技的样子，那样子在某一瞬间，让我自己也觉得是大师了。
能混吃混喝，就先这样继续吧。
一
他们都尊我为大师。在这个偏僻的乡村，一个懂点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又会点三招两式的人，自然会被奉为神圣。虽然我是个外乡人，但这并不妨碍我在这里很吃得开。
不过，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糊弄糊弄这些乡下人还行，遇到懂行的人瞬间就会被打出原形，而且即使这些乡下人淳朴好糊弄，时间久了我也还是会露馅的。好在，我也没想着在这个叫石厝村的村子常住，作为一个行走江湖的人（你说我是骗子也可以），行走才是最重要的，偶尔停下来只是为了获得必要的“给养”。
不知不觉，我在这个村子已经呆了大半年，钱也赚得不老少了。那些奉我为大师的村民，虽然每天还陶醉在我教给的他们的简单招式里，但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是时候该离开了。
二
山坡上，野草杂着野花，风吹动时就有了那种苍茫之意，也许这种苍茫就是尘间的背景吧？我虽然不常伤怀，可是看着这漫坡的景象还是有些震动。
包袱里的银两也有不少了，背着还有些沉甸甸的。此刻，我站立在春天的风里，久久都没有动，望着这大片的田野，想着就要离开这片土地了，心里居然生出了一些依依不舍的感觉。
“师傅！”
远处的山坡上，一片白云样的羊群，声音就是从那片白云里传过来的。而那个穿着破旧的羊皮袄的少年就在那片白云里挥着手。
本来想偷偷地走，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被叫师傅，其实心里是有愧的。狗娃，也就是那个放羊的少年，他内心里是想成为大侠的。在这样的乡村，他的梦无以为寄，自从见到我，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整天要拜我为师，学功夫，当大侠。话说吃了人家的嘴短，被送了好几次烤羊腿、烤羊排，也就拗不过少年的执着，便哄着随便教了一些三脚猫的吐纳功法。
没想到那少年还真当真，天天练习，看着他那神情庄重的样子，我的心里就很惭愧。
三
“师傅，你这是要走吗？”
“啊，是的....啊，不，师傅是要外出云游啦。”
“那师傅还没有教完我呢，师傅走了，我怎么办啊？”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忧虑的神态。
我哪里还能教你呀，我就会这几下子，其他的我想教也不会啊。
可是看着少年那满怀希望的样子，心里也着实不想让他太失落。恰好此时，我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赶羊的鞭子，鞭梢上红色的绸子在风里飘摇着。
“嗯，这样吧。”我故作深沉，从他的手里拿过赶羊的鞭子，“这个应该是你最熟悉的了吧？”
“那是啊，这是我的宝贝，我天天都和它在一起呢。”少年一脸兴奋地说。
“说实话，我睡觉有时候都抱着它。”
“嗯，那，狗娃啊，为师就教你一招鞭子功的绝招。”
我把手里的鞭子一甩，打了一个旋，想从地上卷起一块石子，可惜，没有卷起来。不过，动作还是很好看的。
“你会这样甩鞭子吗？”我略略掩饰了尴尬，问少年。
“嗯，会啊，我还能卷起石头呢。”
“那你给为师表演一下。”
少年从容接过鞭子一甩，果然就卷起了一块石头，接着他往远处一抛，那块石头“嗖”的一声就飞了出去。
“好！”我望着少年，“你们石厝村石头多，你以后每天就按照这样练，卷起石头，投到远处，注意气息，想象沿我教给你的经脉走行。”
“嗯，这样会成为大侠吗？”
“嗯......还要注意准确度，能控制石头的方向，石头要逐渐卷更重的。”
“啊，那这样以后是不是就可以是大侠了？”
“......嗯，要勤加练习，为师云游回来再指导你。”
云游，多么好的说辞，呵呵，我会回来吗？也许。少年呢？就让他有个大侠梦也是好的。
等我走出好远，那少年还在远远地望着。
而我，很快就忘记了。
四
靠着占卜算命，凭着三招两式坑蒙骗人的方式，注定了要到处漂泊，也注定了会有被拆穿的时候。几年来，我频繁换动，去了很多地方。
有一天，当在一个小镇上露出马脚时，我急匆匆地携带细软跑了出来。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劫匪，慌乱中我杀了其中一个，却惹得众劫匪追杀。
我一路迤逦，东躲西藏，疲于应付。
终于在一片山林外，我还是被穷追不舍的劫匪追到了。
一场厮杀是免不了了。
山坡上，劲风猎猎，刀光剑影也煞是惊人。
正面遭遇了，我那三招两式怎架得住这些强悍的劫匪啊。我手中的刀哆哆嗦嗦，边比划，边往山坡的顶上退。突然一个持剑的劫匪跳将起来，长剑直向我胸口处刺来。
我啊的一声大叫，倒退着使劲往后躲，可是长剑不管不顾，急速追了过来。我想完了，今天这命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此时，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不知哪里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击到了持剑劫匪的手腕，劫匪惨呼一声，长剑脱手。紧接着，又一块石头飞来，打在另一名劫匪的手腕，接着不断有石块飞了过来，不断打中劫匪。众劫匪苦不堪言，纷纷后退。
我顺着石头来的方向偷偷看去，对面山坡有一片白云，石头是从那片白云处飞过来的，空气中不时还响起了鞭子的清脆的声音。
五
众劫匪被打的逃窜了。远远看到对面山坡的白云里走出一人，等到走近了，是一个强壮的年轻人，穿着破旧的皮袄，脸色黝黑，胸前破衣处露出了结实的肌肉，手里拿着赶羊的鞭子，红色的丝绸在鞭梢上飘摇着。
“多谢小兄弟搭救！”
我急忙走向前施礼问好。没想到，那年轻人看到我，眼睛忽然挣得大大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喊了一声：“师傅！怎么是你！”
我吃了一惊，仔细看着年轻人。感觉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师傅，我是狗娃啊！你忘记了？”
一时间，那些记忆忽然从脑海里冒出来。我隐约记起了曾在这里呆过。
“这是哪里？”
“这是石厝村啊，我是你的徒弟狗娃！”
“这是，石厝村，你是狗娃？”
“是啊，师傅。你不是说你云游，很快就会回来。可这一去已经九年了啊。”
我渐渐记起了多年以前的事。
“啊，......师傅云游遇到了很多事耽搁了。”
“你这身功夫不错啊。多亏你，要不然师傅早就被被那伙劫匪杀了。”
“你觉得我这功夫已经很好了啊，哈，我太高兴了。这不就是师傅教的吗？鞭子功！”
“啊，.....哦，是啊，是啊。”
回忆再次自脑中浮现，让我更清晰地记起了当年的往事，记起了我随便一说的鞭子功。
我重新恢复神态，装作深沉的样子：“告诉师傅，这几年你是怎么练的？”
“自从师傅走了以后，我一直按照师傅说的练习，本以为师傅会很快回来再教教我，没想到......”
狗娃停顿了一下，有些哽咽，接着说：“我难过了好长时间，后来我想，既然师傅没回来，我就继续练，我没日没夜地练习，睡觉做梦的时候还会梦到甩鞭子呢。”
狗娃说着，自己也不禁笑了。
我也跟着讪讪一笑。
狗娃接着说：“师傅，你不知道，我偷偷试过了，现在我可以把磨盘大的石头卷起来扔很远了。”
“哦，你已经有如此本事啦。村子里的人一定很佩服吧？”
“村里人都还不知道呢。我不知道我的功夫是不是够大侠的资格，所以我没有和他们提起，我想等着师傅来亲自确定一下。”
停了一会儿，他问我：“师傅，你说，我现在够大侠的资格吗？”
对面山坡上的那片白云慢慢飘过来了，环视周围的风景似乎也变化不大。九年，对一个人的一生来说能算多长的日子呢？
昔日的少年已经变成了强壮的小伙子，他的梦还在继续做着。九年，这要甩多少次鞭子才会卷得动磨盘大小的石头？
我望向狗娃，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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