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初秋,塞北平原,太阳西斜,枯草摇曳。
原野里,一人一马一剑。剑在腰上,人在马上。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马不瘦,是罕见的汗血宝马!普通人无法拥有这样坐骑:萧逸为朝廷服务;人也不断肠。萧逸英雄年少,意气风发。“杀尽天下无义之人”是萧逸的杀人宗旨,杀人的人怎么会断肠!
萧逸在等人,等一个要死的人。被杀才断肠,萧逸等一个断肠的人。
“萧逸出手,不留活口!”江湖传言,自有出处。而这传言之所以盛行江湖,得益于萧逸腰间的湛卢剑。湛卢剑,萧逸家传至宝。十八年前,父亲临死时传于他,告诉他:湛卢剑,斩妖魔。剑出鞘,人不活。
祖训在耳,萧逸不敢遗忘。
大地,一马平川。极目远望,天地衔接处一座村庄,是左家庄。左家庄静谧甜美,鸡犬之声相闻,炊烟袅袅向天。
萧逸的家乡曾经也是这么静谧甜美,只是18年前他的家乡死了,成了一片废墟。全村800多口人,除了萧逸,无一生还。
萧逸的家乡死在一个额头横亘着青虫形伤疤人的手上,而那道刀疤,出自萧逸的湛卢!
那是湛卢唯一一次出鞘却未死人的记录。那时,萧逸七岁。
02
萧家庄,庄外祠堂。
萧啸天一身战袍,英姿俊挺。边塞告急,萧啸天临危受命!带领萧家军奔赴边疆。
“萧氏儿郎,为国戌疆!驱逐鞑虏,死亦荣光!”拜过祠堂,萧孝天带领萧家军绝尘而去。五岁的萧逸站在人群之首,双手握拳,热血沸腾。
两年后,贼寇不敌,退离边塞。萧孝天带出去萧家儿男,回来不足半数。
彼时,老皇驾崩,新皇年幼。顾命大臣张世钊把持朝政,笼络人心,铲除异己,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萧孝天不愿与奸佞同朝,归来当日,拒绝所有封赏,于朝堂上请辞,回乡务农。
没想到回乡当日,还未来得及与家人叙谈,一群贼寇突然杀至。逢人便杀,见人就砍。一时间,萧家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萧啸天空有一身武功,怎奈毫无防备。眼睁睁看着父母妻子在血泊中而无能为力,一时乱了心智和阵脚,被贼寇抢了先机。
萧孝天带着萧逸杀出一条血路,且战且退,来到村外。贼寇中一个头戴黑色方巾,脸上黑色面罩蒙面的人,在他们后面穷追不舍。萧啸天带着儿子逃致村外祠堂,贼寇堪堪追上。
萧孝天回身把湛卢剑塞致萧逸手中,告诉他:湛卢剑,斩妖魔。剑出鞘,人不活!
贼寇赶到,一剑刺穿萧孝天后背,剑尖从前胸透传而出,萧孝天颓然倒地。倒地瞬间,萧逸听见父亲拼尽全力喊出的话:“快跑!”。
贼寇以剑当刀,去砍萧孝天人头。萧逸目呲欲裂,趁贼寇未起身,挥剑而上,一剑正中贼寇面门。湛卢剑削铁如泥,怎奈萧逸人小力薄,未伤贼寇根本,只是额头皮肉翻张,一道略显弯曲的伤口清晰可见,鲜血顿时喷涌,模糊了贼寇的面门。贼寇的眉毛奇长,长到似乎可以盖住眼睛,鲜血沿着他的眉毛滴滴答答落入脚下的泥土。
远处,大批贼寇呼喊而来。萧逸转身跑进荒野,钻进玉米地里,躲过杀戮。
转眼18个春秋,萧逸不死,而且长成了一代大侠。
报效朝廷,也是萧家的祖训,萧逸不敢忘却。手刃仇人,祭萧家800生命,萧逸更不曾忘却。只是18年来,额头上有青虫样伤疤,眉毛长可盖眼的那个匪寇似乎人间消失了,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也许是上天垂怜,半个月前,萧逸接到朝廷飞鸽传书的任务。任务内容是杀一个额头上有月牙疤痕、眉毛奇长无比、外号人称“长眉侠”的左铭丘。
此人红色斗篷、头系黑色方巾,黑纱蒙面,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强抢民女无所不用其极,惹得朝廷动怒,命萧逸前去处置。萧逸怀揣画像,按图索骥,找到塞外左家庄。萧逸射箭传书,约长眉侠野外一见。
今夜,萧逸将杀人、屠村。
03
天苍苍,野茫茫,萧逸背对夕阳,独立原野。
突然,萧逸目光中出现一个红色的人影。
那人追光而来,踏着枯黄的杂草,猎猎秋风吹起猩红色的斗篷,如一只大鸟,翩然而至。来人头戴黑色方巾,黑色面罩,额头上的伤疤如一条青虫盘旋其上。后背一柄长剑,剑穗吊着一条青龙。他的头顶,人字形大雁携夕阳一路向南。雁叫声声在耳,倏忽间没了踪迹。
“我是左明丘!”
“嗯。”
“动手吧。”
“我不杀你。”
“你为杀人而来!”
“你非我要杀之人。”
“何以见得?”
“你踏过的枯草颗颗折断,我萧逸要杀之人,习武之人怎会如此笨拙。”
“也许我会暗器!”
“没有喉结,胸大、腚宽且有襁褓婴儿待哺!”
来人面红过耳。
“你的易容术,太过拙劣!唤左明丘出来!”
“杀了我再找左大侠不迟。”
“我一生不杀四种人:哺乳中的妇人、襁褓中的婴儿、扶弱济贫的侠士,教书的先生。”
来人不语,萧逸别过头。
来人长袖突然暴涨,双臂前伸,一排箭矢穿袖而出,密集如雨,直奔萧逸。
萧逸耳朵微动,原地腾空而起,起身的瞬间,身下的坐骑前腿屈曲点地,一触即起,箭矢从萧逸和宝马中间穿过。马儿起身奔向远处,冷眼观望。
来人尚未收起衣袖,萧逸已至眼前,横起宝剑架在妇人颌下。剑未出鞘,杀气已出,妇人周身寒意森森。
“我不杀妇人,不是不伤妇人。”
萧逸右肘外送,剑鞘侧扫,凛然剑气令来人倒飞出去,五六米后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在枯草上,斑斑驳驳,如同破败的历史。
女人倒地瞬间,一个人影从远处奔来,几个起落来到女人身边,垂手抄起她,转身而去。动作如行云流水,毫无拖沓。残阳如血,那人的斗篷红似残阳。
萧逸眼中光芒一炙,杀气一闪而没。他嘴角微扬,岿然不动。
04
他来了,去而复返!
萧逸笑了。
来人瞬间而至,三米距离停住,气定神闲,双眉垂眼,拱手一礼。
“敢问萧大侠约在下何事?”
“杀你!”
“愿闻其详!”
“打家劫舍、强抢民女,劫持朝廷赈灾粮食。”
来人仰天长啸,苍凉且豪放!“好一个强抢和劫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哼!”萧逸懒得废话,飞鸽传书已然把罪名罗列清晰。
萧逸剑下不死无辜之人!何况此刻他的怀中的画像额头上青虫样伤疤与面前之人无限重合。
“左铭丘,记住你的死法:剑从背后刺入,一剑透胸;以剑代刀,取你项上人头!而后屠戮全村,凡是左姓之人,一个活口不留。”萧逸语气森森,周遭气温骤降。
“哈哈哈,不留活口,果然朝廷手段!”左铭丘笑声震天。
萧逸不语,擎剑在手,他的眼里左铭丘已经没有生气。
夕阳滞留在地平线上,堪堪染红半个天空。秋风萧瑟,凉意阵阵,冷风猎猎,一红一白两个人在塞外的原野上,渺小而又单薄。
“老夫对自己的死法并不怀疑,屠戮左家庄也是萧大侠易如反掌之事。只是左家庄除却老夫,没有一个左姓之人。这,可能要萧大侠失望了。”左铭丘好整以暇,似乎谈论的不说生死大事,而是切磋茶艺和茶道。
萧逸湛卢剑直指左铭丘:“废话少叙,今天就是你左家庄死期,亮出宝剑吧!”
左铭丘不再言语,缓缓解下佩剑,恒于胸前。
萧逸不再客气,“劈、刺、撩、扫、斩、点”招招奔要害,试试不留情,左铭丘“绞、崩、架、挑、拨、挂、截”,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打斗中,左铭丘后背破绽大开,萧逸一招剑指夕阳,湛卢剑快如闪电,剑尖没入左铭丘后心。左铭丘踉跄一步,回望萧逸,苍凉一笑,手中宝剑落到地上。
“湛卢剑,斩妖魔,剑出鞘,人不活。”萧逸将所有力度惯于手腕,剑尖满含恨意迅速前推。
突然一道暗器隔空而来,正中萧逸右手腕。萧逸吃痛,抽出湛卢剑。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左铭丘手捂胸口,慢慢倒地。
一个红色的影子从左家庄方向疾驰而来,红袍、黑巾、黑纱,长眉入眼,额头上的青虫触目惊心。来人右手翻飞,为倒地之人点穴止血,然后左手从他脸上拂过,一张略显文人气质的脸展露在萧逸面前。萧逸看着倒地之人,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05
“左铭丘果然易容高手,易容术出神入化。只可惜派出他人替你受死,妄称侠士!”
来人拱手:“村人情愿代我去死,今晨于我茶中添加沉睡药汁,老夫失察,害萧大侠久等。”红袍大汉一指刚刚受伤倒地之人说:“素闻萧大侠从不伤及无辜,此人并非左家庄之人,望萧大侠手下留情。”
“留情?18年前你可曾手下留情?杀我萧家八百余人你可曾手软?今日我必血洗左家庄,用所有左家庄人祭我萧家庄800亡魂!”萧逸钢牙咬碎。
“原来萧大侠果真忠义萧孝天的后人!”左铭丘震惊,欣喜,惭愧几种表情转换,突然对着萧逸深深一揖。
“湛卢剑出鞘,不饮血不归!”左铭丘面色无波,“萧大侠让左铭丘死,左铭丘自知难以逃脱。只是我左家儿男早在18年前一夜之间全部被屠戮,我侥幸逃得性命,苟活至今已是幸运,死亦无惧。”
“容你多活18年,并非上天眷顾,只因萧逸年少,无法手刃仇人。”
“萧大侠等了18年,老夫也寻了大侠18年,今日得见萧大侠后人,死亦无憾!”
“你既然当初赶尽杀绝,如今何必惺惺作态!”
“18年前,我与萧大侠一般无二,朝廷密旨我说萧孝天暗中勾结外敌,预置我华夏河山于蛮夷人的铁蹄之下。令老夫率领手下马不停蹄趁萧孝天车马劳顿将其首级割下,灭其满门。只是还未等我回去领赏,我左家1000多老少已被灭口,只剩铭丘侥幸逃脱,苟活于世。后经多方打探方知此乃朝廷惯用伎俩:假我之手,行不义之事,朝廷再出来收拾残局,从此所有悬案坐实,忠良再无翻身之日。”
萧逸震惊:“何以为证?”
红袍大汉道:“萧大侠刚刚刺伤之人,乃是三个月前萧大侠剑下亡魂—黄河神偷一奶同胞的兄弟。如今黄河神偷一脉只此一人。”
“黄河神偷人丁兴旺,我只取了黄河神偷一人之首级,因何神偷一脉只此一人?”
“何止是黄河神偷,半年前萧大侠一剑毙命的杞县县令,他的后人如今也只有一女尚存,其余人等都不复生还。那一女刚才也被萧大侠剑气所伤不知死活。”
湛卢剑剑尖微颤,“杞县县令断案不公,上任三年,毫无作为且勾结绿林草寇,为非作歹!我只取了他本人的人头,并未伤及其他。”
“萧大侠未杀其家人,其家人却因此而殁。”
“我为何信你?”
“我身后诸位兄弟,半数是朝廷“罪臣”的后人。他们隐姓埋名,一息尚存,只为忠义之士的后人做一点事。”
“我凭什么信你”!
“大侠有手、有眼、有耳,还有剑!”
萧逸突然仰天长啸,啸声直透黄昏,久久不散。他收剑入鞘,换马扬鞭,消失在茫茫夜色。
湛卢剑出鞘却没有死人,这是第二次,但萧大侠却“死了”。
一年后,塞外出现一老一少两个侠士,人称塞外双侠。年长者红袍长眉,额头刀疤直插入鬓;年轻人面部刚毅俊朗,一把湛卢剑出神入化。双侠驰骋塞外几十载,人民安居,边疆稳固,塞外异族再不敢踏进华夏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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