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眼见到他是在高一的体育课,他高高瘦瘦,小麦色的肌肤,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短裤下方那对小腿,颀长却不显瘦弱,精实而有力的肌肉微微隆起,勾勒出一道性感的弧线。
他一人一球,总能从千军万马中行云而过,射门时的石破天惊,往往给守门员以敲山震虎般的威吓。
后来知道,他还是跆拳道黑带,在全国比赛中获过奖。
我记得一日午后,我独自在校园室外的座椅上看书,浓密的树荫与嘒嘒的蝉鸣极好地掩饰住了我的身影与呼吸。
我一抬头,望见了他,他就坐在我三米开外的长椅上,旁边拥簇着一群陪着他嬉笑的女生,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他。
如同一道闪电打在我胸口,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如此强烈而无可抑止的悸动,像炽热的火焰在燃烧,又像欲望的花朵怦然绽放,迅速吮吸走我身体中的养分与灵魂。
我合上书,起身走了。
那天书本上的内容与蝉鸣清脆的曲调永远沉入我记忆的湖水中。但总有几个难眠的夜晚,那双透着几分秀气的浓眉总会不自主地从浮上岸来,接着是他风趣的言语与投足间几分逗人的痞气,还有他笑起来那两颗可爱的虎牙。
命运总是带着戏谑的巧合,他居然从我的同年级校友,变成了同班同学,变成了室友,变成了同桌。
终于,高考前夕的那个仲夏夜,蚊声响如闷雷,他没有带蚊帐,翻来覆去,久久难眠。
我说:到我床上来睡吧。
他二话没说蹭上了我的床,尽管面临着被发现就要处分退宿的风险,他依然选择坚持不带蚊帐,我们毅然决然地一起睡到了高考。
他睡觉时很安静,嘴唇一张一合,微微翕动,就像一只清澈湖水中吐泡泡的金鱼。
背对他睡时,我会贴着他的背入眠。
朝着他睡时,我会把手轻轻放在他背或者手肘上。
有时,我会让他抱着我睡,“如果你觉得你手麻了,直接收回去就好了。”
有时,他会把腿架到我腿上,一阵强烈的荷尔蒙冲荡入我的胸腔,我只得咬紧牙关克服那种野性的悸动。
高考前的最后一晚,我们肩并肩挤在九十厘米的床上。
“我觉得认识你一年太短了,嘿嘿,我当你弟弟吧。”我说。
“弟弟?弟弟可不好当呀。”他笑道。
高考前的最后一晚共枕,他酣眠时均匀的呼吸声在我耳边轻轻回荡,像往常一样,我把这当成我的催眠曲。
我的手靠着他的背,接着爬到了他的手肘上,最后贴在了他的腰肢上。
他腰上的肉很紧致,不失弹性,就像一张弓上时刻准备绷紧的弦。
我多想,多想将手穿过他的胳肢窝,搂紧他,拼命地搂紧他,就像握紧一滩在手心里的水,簇拥住一个终将消逝的理想,
可我还是没有,他已酣然入梦,我不忍击碎。
我知道他做的梦是什么,他曾给我画过他求之而不可得的女生侧脸。
那幅画他说他不要了,他想忘掉她,他交给我,让我顺手丢掉,我将它偷偷塞入口袋,之后放入我书包的最内侧。
画里,乌黑的秀发从她柔软白净的耳朵簌泻而下。
很美。
高考结束后,他留在省内读书,我奔赴台湾求学。
我们就像一团烟火,在到达一定高度上爆裂,彼此离散在无边的夜色里。
一日,我临时有事去他的城市,我在酒店开了房间,订的是大床房。
我请他来房间和我住一晚。
为了省钱,我选择了无窗房,室内信号不好,我们并排蹲坐在门外的走廊上开着黑,无视着楼道内顾客与服务生诧异的眼神。
其实,那晚,我是想告诉他。
可是,我犹豫了。
我怕他觉得我恶心,觉得我是怪物,然后头也不回夺门而出,永远消失在我人生的视野里。
我洗漱完,他已入眠,睡在床的最右头,而我也不在选择唐突地靠近。
一左一右间,隔着是我一生也无法逾越的距离。
他是鱼,我是飞鸟,我会去祝福,会去守望,会不时在水面低回,对他致以来自天空的问候。
但,我必须自己成全我自己。
第二天,两个人的饯别宴。
酒足饭饱后,我不复嬉笑神色,神色凝重。
“我得向你说件事。”
四目相对,漫长的沉默,
“嗯......我觉得......我......可能喜欢男生。”
一道诧异的光闪过他的眼睛,他故作镇定,笑着露出两颗锃亮的虎牙:“还行,还行......”
剩下的一切好像断了片,醒来时,地铁已经启动,他目送我行远。
渐行渐远。
大学,某个平常的夜,我一个人坐在麦当劳靠街的橱窗里写着功课。窗外夏雨滂沱,玻璃上流动的水痕闪着路灯与车灯的颜色。
忽地,电话响起,是他。
他说,他遇见了一个令他怦然心动的女生,但那个女生婉拒了他。
我笑着问,什么样的女生呀。
“像你。”
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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