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2003年，北京的深秋仍有几分余地，黄叶还有几绺青丝。

 “醒醒，醒醒，老人家这钥匙是您的么？”学校里面的保洁员捡起钥匙，对坐在长椅上的老人说道。

“老大爷您是睡着了么？”说着轻轻推了一推闭目坐在长椅上的老人。

旁边的另外一名清洁工拦住了准备叫醒老人的动作，“这老爷子，一天坐到晚的，也不知道有家没家，你别管他”，说着看到长椅边上还有个纸片便伸手要去拿，可是手刚刚碰到就老人用手打开了。

清洁员把钥匙放在一边。

“神经病”两人留下这句话后愤愤地走开了。

这时，从旅馆门口出来，小柔长呼了一口气。因为住的房间实在是小的可怜，阴冷潮湿，而且没有窗户。可是谁叫自己是个穷学生呢？不过小柔一想到就要去见他，心底里就泛起了丝丝暖意。小柔很喜欢旅店的小钥匙，因为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门牌，背后是一颗小爱心。是的，小柔从很远的地方来到北京这个陌生的城市，她希望自己一年后也能考研考到和他一样的大学，这是他们说好的约定。

站在高大的立交桥上，小柔靠在围栏边，踮起了布鞋，她俯身望下去，车水马龙，她觉得当天整个城市是那样轻快。

买了张地铁票，小柔挤在人群里，身材娇小的她像落在大海里面的一张小纸片，飘飘摇摇。站了接近半个小时后，人潮退去，小柔终于做到了一个位子上。她双手抱着书包，小心的呵护着书包里面的东西。书包装着一只铁皮饭盒，里面装着清早从小店买回来的白米粥，在一旁还整齐码放着从家乡带过来的小菜。她知道他会喜欢的。

在之前一年，他复习考研，晚饭总是忘记吃，久而久之，经常胃痛，所以小柔每天总会在下午5-6点的时候，去给他送粥，怕他吃粥没有胃口，她又在宿舍里面学着做些小菜。换了几次后，他说喜欢吃这种咸咸的白萝卜，说这和我们很像，平淡中略有滋味，希望以后也可以这样简简单单，细水长流。

他曾经说过，在这里的银杏叶很美，希望有机会一起手拉着手，在这黄叶飘落的景色中，沿路一起走半里长街。

今天她终于从三四线的一个小城市来到了北京，尽管光是车票就花掉了她所有的钱，尽管这一路来的那么的疲惫不堪。她也明白他俩的家境都不好，所以准备看看他就连夜赶回来，在北京花费得多贵啊。

初来大城市难免有些惊慌失措，小柔被学校门口这偌大的校门所吓到了，这是在它的家乡所不常见的。她鼓足勇气，缓缓步入了有“他”的地方。她怯生生不敢向学校里面的人问路，生怕他们会认出她来，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走着。

走着走着，一小片黄叶落在小柔的肩上，她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地方。街边有个长椅，她走过去坐了下来，看略带青涩的银杏叶在凉风里婆娑。坐在另一端的是一位老人，白发苍苍。老人眼睛似乎是闭着的，呼吸平静安详。

小柔从背包里面拿出用白色毛衣围住的便当静静等待，他说今天会在这里等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似乎想等的人总是等不来。夕阳像哭红的双眼，匆匆落幕，街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小柔很着急但是没有办法，她没有手机，更确切的说是买不起手机，她想起身离开，可是怕自己的离开的时间里，他会突然到来。

老人似乎是醒了过来，他擦了擦眼角，然后从胸口口袋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小心翼翼的展平放在长椅之间。

小柔被老人突然的举动吓到了，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长椅上的纸片，她看清楚了这原来是一张吉他谱。她并不懂什么谱子，不过之前他喜欢吉他，每到周末都会给她弹琴，还专门为给她写了一首曲子。他曾经准备教她弹，不过她总是说，只要有你在，我就能听到。

琴谱的每一行下面还有小小的字。

小柔带着好奇心，看了一眼。

“还记得街灯照出一脸黄

还燃亮那份微温的便档

剪影的你轮廓太好看

凝住眼泪才敢细看

忘掉天地彷佛也想不起自己

仍未忘相约看漫天黄叶远飞”

写的真好，小柔感叹着。

天色已深，小柔必须赶回去了，因为回去的车票是今晚十一点，而车站距离这里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小柔很焦急，一方面说好的，他会来这里但是到了现在还没有过来，另一方面买来回的车票就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钱，如果不按时赶回去的话，她都不知道的自己该怎么回去了

小柔看了长椅的老人，她想找他帮忙。

“老人家，这是一份便当，麻烦您能帮我转交给一会儿要来的人么？如果…如果他没来的话，你就放在这里”小柔说到这里眼睛有点酸。

“他不会来了，不会来了”老人眼睛仍然盯着眼前的一盏路灯，像是喃喃自语，不过眼泪顺着皱纹流了下来。

老人拿出老式的随身听，笨拙地按动开始按钮，磁带缓缓旋转，刺刺拉拉的声音开始冒出来，不过很快声音安静下来，一阵吉他声缓缓的传出。

咔哒一声，随身听的开始键弹了出来，结束了曲子，这一声也敲落了小柔含在眼眶里面的泪水。

她瘫坐在老人的身边，双手想握着老人干枯的手，可是每一次都像握到了空气一样。泪水决堤。

小柔突然翻起书包，发疯似的寻找着什么，慌乱之间竟然打掉了手里的饭盒，带着小门牌的钥匙也滑落在地上，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终于找到了英雄钢笔，蹲在长椅边，准备往吉他谱上填写着什么，不过不管怎么使劲，字迹都写不上去，小柔带着哭腔，用沾满蓝墨水的手揉着泪眼，弄得雪白的脸上都是墨水的印记。

小柔终于明白，终于明白。这后半部分怕是再也永远无法写在这吉他谱上了。

这半里长的街道似乎一夜之间铺满了黄叶，老人睁开惺忪的双眼，目光呆呆的看着前来拍照的留念的情侣。

这时，从旅馆门口出来，小柔长呼了一口气。

没人知道知道吉他谱后面有没有写上，是在歌里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