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就行了。”眼前这个身形清瘦笑容温和的姑娘叫林疏,“差不多”是她的口头禅,我们都叫她“差不多小姐”。
“差不多小姐”今年29岁,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工作枯燥客户难缠,但她从不抱怨,她常说,工作嘛,差不多就行了。其实不光工作,她对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差不多即可”的态度。她不在乎三餐搭配怎样营养合理,不在乎衣着打扮如何赏心悦目。她说,衣御寒,食果腹,人生何难?
虽然我并不完全认同她的某些观点,但不得不承认她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活得最轻松的一个,起码看上去是这样。我从没见过她为某个决定而纠结再三,也没见过她因某次错过而失落遗憾。羡慕她能那样潇洒自在地活,也不禁好奇“差不多”三个字的奥义。
出乎意料的是,没等我悟透“差不多”的涵义,“差不多小姐”却再也不愿差不多了。
那天窗外下着淅沥的雨,我俩约在一家咖啡馆,她说,她要辞职了。
“辞职?”我十分讶异。
“嗯,还记得我上个月提到的相亲对象吗,双方家长已商定婚期,就在今年年底。”她面无表情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像是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我知道他们认识不过两月,她连了解都谈不上,更别说喜欢,这样结婚实在过于匆忙,“小疏,你们才刚认识,不用这么急着结婚吧,更何况,就算结婚也没必要辞职啊。”
“不,我辞职不是为了结婚,而且,我也不会结婚。”她抬起头,眼神坚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妈说,女人过了30就是人家挑剩下的,所以要在30岁之前尽快把自己嫁出去,我已经29了,我曾经也一度认为找个差不多的嫁了就行,可就在我妈张罗着要怎么办婚礼时,我突然无法说服自己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一个近乎陌生的男人。”
“所以你……”
“这些年工作有了点积蓄,我打算出国,半工半读进修深造。”她望着窗外,沉思片刻道,“小时候很喜欢玩具店的一个洋娃娃,生日那天缠着我妈去买,可到那儿才发现那个洋娃娃已经被别人买走了,我于是买了一个差不多的娃娃,我安慰自己,洋娃娃嘛,都一样,差不多就行了。后来的人生,我总觉得是在重复儿时买娃娃的经历,每当我得不到心之所爱,我便找个差不多的代替,不管会不会喜欢,先让自己习惯,渐渐的,我降低了对所有事物的标准,只要差不多就好了,差不多就不会失望,差不多就可以看起来活得毫不费力些。”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只是看到了她云淡风轻的表象,却不懂得她背后艰难地挣扎。
“我可以买差不多的玩具,读差不多的大学,做差不多的工作,甚至把自己交给差不多的人,但我不愿就这样一步步妥协着过完这差不多的一生,我快30了,但那又怎样,我不甘心。”她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咖啡,“我曾说,衣御寒,食果腹,人生何难,其实人生总归是艰难的,事事‘差不多’,其实事事不容易,既然横竖是这样,我不愿再当‘差不多小姐’,亦不甘心差不多地过完这一生。”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我陪她静静坐着,窗外还在下雨,雨声淅沥,是花开的声音。
我去机场送她,她依旧身形清瘦笑容温和,我知道她已不是那个“差不多小姐”,她是“勇敢小姐”、“追逐小姐”,她是了不起的林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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