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记事起,我就记得您一向都是沉默的。严厉苛责,不苟言笑,是我一直以来给您贴的标签,并且可能已经习惯了,都不愿意去撕掉了。
说您是严父,我觉得一点不假。在我读小学时,吃饭不能拿筷子碰到碗檐,嘴巴更不能砸吧砸吧的发出任何声音,站立时一定要腰背挺直,两脚并立,诸如此类我认为是小事情的规则,太多太多。那会上学时最怕每晚写作业,我必须一笔一画写的工工整整的,不然您一检查肯定就是撕掉重写,印象中没有哪一晚我是可以不用反复重写作业的,每天晚上我都是声泪俱下,说别人的爸爸就不会这样。您也不多解释,即便那时您可以说是为了我好。以至于当我做了老师以后,每当看到学生那火星文一样的作业,我都感慨为什么他们没有碰到像您一样高要求的家长,我多想把他们送到您那里去改造改造。现在我的字也不好看,因为上四年级之后,您来了广州工作,再也管不到我,那时候我还庆祝自己终于摆脱了您的魔爪,越长大却越觉得我是吃亏了,如果有您一直盯着,说不定现在我的字也是写的极好看的。
那时候最怕的就是您的每一个充满责备的眼神,每当我没有做好这些小事情,达不到您的要求时,我就知道在身边不远处有一个严厉的眼神在等着我。您也不多说,可是单单那个眼神,却比责骂更令人惧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我大概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小的时候确实顽劣,虽然是女孩子,却跟着男孩子们混一起,爬树,偷摘别人家的龙眼果,坏事也没少干过,您大概也是很头疼吧,有了我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女儿。可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讨您欢心,我总是达不到您的标准。批评总是比表扬多。直到后来五年级参加镇的学科竞赛拿了奖,奖品里有一支钢笔。妈妈在电话里跟您说了,您同样没有什么表扬的话。可是您那年回家时,我的书桌上突然就多了一盒墨水。还是一如既往的,用如此沉默的方式表达对我的表扬。可我却得到了一个信息:我只要努力学习,考取好成绩,就能得到您的认可。可以说,我那会那么用功读书,是带着想向您证明自己的动机的。最近在看某个节目时何猷君说他那么用功读书也是为了老爸能开心。原来天底下的小孩子为了讨父母欢心都是一样的可爱。后来我便一发不可收拾,考取重点中学,然后如愿从您脸上看到了难得的笑容。整个中学读书时光,是真的苦,可我总觉得自己欠您一个骄傲,一想到您看到优秀成绩单脸上会露出的笑容,心里也觉得很满足的。
后来上大学了,阴差阳错的,我的大学离您的单位也就几个公交车站的距离。也因此跟您有了更多的交流。报到的第一天,您背着大包小包,忙前忙后,领手机卡,领饭卡,领宿舍钥匙,兴奋地像是您读大学,到了宿舍,又默默的帮我铺好床。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惊觉,您无形当中替我做了那么多。大一时,我对广州不是很熟悉,您带着我坐公交,坐地铁,您还不断强调一定要记住,这样子一个人外出时才不会迷路,有事情一定要及时打电话给您。刚去到宿舍报到第一天,您就和我几个舍友聊得开心,还留了她们电话,还跟我说出门在外要靠朋友,要跟舍友好好相处。我才知道原来您替我考虑那么多。
您确实不善表达。大二时当我终于用自己家教赚的钱在父亲节买了两件衬衫送给您时,您也只是接过去,说别乱花钱。然后周末相聚时也不见您穿。后来却从您同事那里听说了您逢人就说女儿给您买了衬衫,可好看了,我都可以想到背着我时您那副傲娇脸。大四找工作时,压力很大,我又不愿意听从您们的安排回老家。有一次面试完,感觉离自己的理想工作相去甚远,突感人生艰难,在地铁上大哭,还和老妈打电话哭诉人生怎么就那么难。老妈很担心,马上打了电话跟您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在您单位附近的公交车站下车,坐在候车凳上埋头哭。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抬头,发现您就坐在附近,只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傻瓜?这点小事就扛不过去了吗?我哭着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调整好之后,笑说,老爸,您还真是不会鼓励人。好了,我没事了,您回去吧。于是就拍拍屁股坐上公交车。龙应台说过:“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我当时只敢将背影留给您,因为怕您失望,我知道您肯定也是一个人站在那里默默的目送着我离去的背影。事后听老妈说您跟她打电话说我的情况,言语里都是担心。一直以来很多您对我的关心,我都是从妈妈那里听说。
不知从何时起我喜欢上了爬山,只要有空余时间都喜欢去亲近大山,觉得大山静默、宽广、包容,每每与大山相处,都能让我从心底里找到平静舒服的感觉。都说父爱如山,一如您的沉默,我也是越长大才越理解,有时候,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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