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节外生枝
“妖兽祸害人间,成千上万的百姓因此丧命,而你只顾自己的儿女情长,玩忽职守,你可认罪!”高堂之上有个身着黄袍的男人居高临下地大呵。
“我认罪,但请饶恕我的妻子,她是无辜的。”年轻的男人跪在地上,周围站着手持长枪一身铠甲的士兵。
“你动情是错,她明知你的身份却继续与你厮守,同样是错。此后你们二人将在人间为情煎熬,她每一世都是你的情劫,你们注定相爱却无法相守。望你早日参透,好生悔过。”语罢,男人大手一挥,一条红线从天而降,他将红线一分为二,一条缠在男人手腕,一条绕在哭泣的女子指尖。
男人腕间的红线突然绽出金光,那光越来越亮,几乎要把男人淹没。
吴悔腾地从睡梦中惊醒,屋内漆黑一片,天还没亮。脸颊有些潮湿,她伸手摸了摸,眼角还挂着新鲜的眼泪。
这梦做得玄幻如古装电视剧。看来最近工作压力确实过大,她偶尔也该让自己喘口气。
吴悔一个人走到阳台,窗外是无垠的大海,凌晨的夜色深沉,海被掩映成深蓝色,冰冷,孤寂。
白洛凡应该还在睡梦中。昨晚他们跟人群狂欢到深夜,他牵着她转圈轻跳,她在节奏里跟着群魔乱舞,忘乎所以。
海风很大,把窗帘吹起,吴悔关上窗,披了件外套一个人轻声下了楼。
她的睡意被梦境敲得支离破碎,在屋子里走动又怕打扰白洛凡,索性一个人沿着海边走走。
“姐姐,你能看到我?”海边有个穿白裙的女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其实昨晚她就看到“她”了,“她”在人群里走来走去,扬起脸庞看着欢快的景象。
“你为什么呆在这?”吴悔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孩,她看起来不过14、5岁。女孩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青灰,这是溺亡的人死后特有的颜色。
“因为我妈妈一直呆在这不肯搬家。”女孩低下头,叹了口气,“我给她托梦让她再生个宝宝,她也不听。”
“你安心地离开,她才能放下。”吴悔见多了牵挂现世不肯离去的灵魂,他们的不舍变成了他们挚爱的人心中最大的执念。
“真的?”女孩半信半疑。
“真的。”吴悔点头。
“你男朋友真好看!”女孩临走时,笑眯眯地跟吴悔说。
跟她挥手告别之后吴悔心想,白洛凡简直魅力无限,人鬼通吃。想到这,她再次陷入纠结。
她眼中的另外一个世界,他还不知道。她能让鬼怪魂飞魄散的本领,他也不了解。还有“他们”四个,他永远也见不到。
跟安然认识的那些年里,她曾经认真地想过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秘密,可是这念头每每一冒出来,她就强迫自己忘记。她害怕他知道之后,也视她如鬼魅。她何其珍惜他,越珍惜,就越害怕。
可是白洛凡不一样。她越珍惜他,就越想让他看到完整真实的自己。
早餐由服务生送到房间,吴悔刚拿起刀叉,电话铃就响起来。号码她再熟悉不过,是安然。
“吴悔,吴家面馆总店凌晨起火了,你父母已经报警,初步判定是人为纵火,但我总觉得像圈内报复。”
“好,我马上回去。”吴悔放下电话,跟白洛凡说明了情况,他们早饭都没吃完,就开车赶回都城。
车子一下高速,吴悔就让白洛凡把她放到路边。
“我家附近现在人多眼杂,你出现不合适,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好,听你的。有任何事,第一时间告诉我。”白洛凡把车靠路边停好,叮嘱。
“嗯。”吴悔冲他摆摆手,“路上小心。”
他精心准备的约会就这样草草收场,她心中有所愧疚,只能日后补偿。
吴家面馆在都城共有五家店面,其中平安路上的这家总店年头最久,人也最多。吴悔上次来这还是除夕夜,她家有传统,年夜饭必须得在吴家老店吃。
大火把这家经营数十年的老店付之一炬,吴悔赶到的时候消防队员正在收尾,门口烧得炭黑变形,浓烟把周围的建筑边缘熏成黑色,门前是灰烬和水混成的泥汤,她的父母站在不远处接受警察询问,有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也在那里,晨光晃得他耳边一闪,那水滴形的耳钉吴悔认得,是她送给安然的生日礼物。
“爸妈,你们没事吧。”吴悔快步走过去,悄悄把安然挡在身后。
“我们没事,就是老店没了,唉。”她爸爸叹了口气。
“没了就没了,我们再开一个。”她妈妈向来凡事想得开,从不钻牛角尖,她把吴悔拉到一旁,“吴悔呀,你工作上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前几天有人在我们店门口泼油漆被邻居看到赶跑了,他们都叫得出你的名字,今天店里又着火了,损失的钱财我不在意,我就是担心你。”
“我没事,你们别担心,工作上的事我会看着处理的。”吴悔轻声安慰,她父母为人老实鲜有仇家,这把火烧的时机如此巧妙,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你心里有数最好,最近小心点。对了,你那个朋友小安人挺不错,长得蛮好的,帮着我们忙里忙外,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吴妈妈这方面神经一向敏锐。
“我同事那么多,难不成你还都认识。”吴悔搪塞了一句,她妈妈半信半疑,这个节骨眼上,倒也不细究了。
警方详细作了记录之后就离开了,调查需要时间,他们尽力侦破。现场拉起黄色的警戒线,吴父触景生情,吴母也望着残址发呆,吴悔要送他们回家,她妈妈一口回绝。
“你替我们感谢一下小安,等我们新店开张,到时候一定好好款待他。”吴妈妈临走前,不忘叮嘱她。
早高峰虽然过了,街上依旧人流不少,再加上吴家老店一夜成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吴悔把安然拽出人群。
“你怎么来了。”她尽量压低声音。
“我早上想来吃面,还没到就看到消防车在救火,叔叔阿姨六神无主,我就帮他们报了警。”安然面色憔悴,穿着宽大的帽衫,跟荧幕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还没吃早饭吧,走吧,请你吃面。”吴悔伸手在街上拦了辆出租车,把安然塞进后座,她自己随后坐进副驾驶。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安然带回家。现在的娱记眼线遍布城市,她不敢带着安然贸然现身在任何一家餐馆。
上一次安然来这,还是跟小胖一起来她家跨年,他们三个喝得全部断片,连新年的钟声都没有等到。
“你在沙发坐一会,面很快就做好了。”吴悔把电视遥控器塞给安然,抬头的时候发现他的脸上多了一抹黑,大概是在火灾现场蹭的。
“你这边有一块蹭脏了。”吴悔一边说一边比划,安然擦了几次都没碰到。
她索性弯腰抽了张面纸轻轻在安然脸上擦了几下,灰烬顽固,丝毫不见褪去。刚想去取湿巾,安然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滚烫,力气大得惊人。
吴悔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同样的热度再次传来。
“你发烧了!”她瞪大了眼睛望着安然,“你不会是从医院自己跑出来的吧?”
安然蓦地用力一拽,吴悔就撞进了他怀里。他紧紧地抱着她,头埋进她的颈窝。他全身温热,吴悔觉得身上好像罩上一层温暖的网。
“你猜的都对。”他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带着孩童谎言被戳破的笑意。
吴悔呆呆地愣在原地。
这场景她在梦里都不敢想象。她最沮丧的时候也只是把他主演的电影看了一遍又一遍。
“安然,你怎么了?”她轻声问。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安然委屈得像个孩子,“就是今天突然想见你。”他的声音弱下去。
安然又瘦了,衣服下摆愈加空荡。
吴悔于是想起了白洛凡,想起那个雷雨天他脆弱地靠在她怀里。就像现在的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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