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它没什么特别的,站在那里,目测超过30年。
在公汽总站坐103公交车,第21个车站下车,第18个站的时候经过玉湖,心血来潮,随时可以跳下车到玉湖小苑喝个茶看个景。
这里的气氛稀松白净,烟火气氤氲,大概是我对这城市的多数印象。
下车后过马路,往左走看见大洋冷气招牌那个路口,拐进去,右边楼梯直上,这间房子在五楼。
含着它的住宅楼灰黑老旧,电线晾衣带纵横交错,毫无章法,泯然泛泛之流,谁也不会费生命看多它一眼,即便是几秒。
推开房子前门,转回身拧好圆圆的锁,这种锁现在几乎见不着了,按理说去的次数太多,我应该谙熟于心它的开关走势,奇怪的是每次都方向有误,到头来还是要请教她。现代人的愚笨在旧物面前总是更轻易显山露水。
小小的过道,贴着八九十年代,青白排列的小格瓷砖,摆放着几盘绿植,从不讲究,有些看起来像是贱命野草,听她说其中一盆还是大学时期室友送她的礼物,如此放任自流它竟然活得生龙活虎,日月同辉。
“龟龟呢?”一进门,我就找寻那只活过半个世纪的黄岩龟,他们都叫他龟爷爷。
“鞋架下面,你看看有没有?”
“不在呢。”一边换鞋,一边探头看鞋架的缝隙,我没找见。
“兴许在里屋躲着。”
打开里屋的门就是客厅,客厅散发一种陈皮与木香交织的香气。每一次我来这个房子,它多多少少起了些变化。
“哇,你家又变了呢!”
“没啊,还是老样子。”
“当然,你看,这鱼瓶之前没有,这个置物架没有,还有多了好多陈皮,木雕檀香?是吗?我有讲错么?”一眼看不过来,我跳着讲了几样显眼的。
“是是是,你对你都对。那是我爸鼓捣的,我也不大清楚。”
“这是什么鱼?”我趴在木沙发上细细观察它们,其实有点丑。
“是鳝鱼啦。”
“鳝鱼?第一次看见鳝鱼摆家里嗬!”
“舅舅送过来,我们不想吃它就倒进水里养着。”
“你们真可爱,不过它们倒很精神。”
说话间她帮我倒好了开水,还是那只印着史努比的透明杯子,固定的意味添了些宾至如归的诗意。我又想起那只龟。
“龟龟呢?快找找。”
于是我们俩敲敲客厅连通厨房的拉门,拍拍电视柜,跪在地板上看沙发底,就为找到龟爷爷。
“都不在,还有哪里吗?”
“对了,他爱跑到我房间去。”
果然我和她在房间里找到了龟爷爷。我蹲在地上,摸着他的壳,又厚又糙,跟他说些不着调的话,他脖子伸伸缩缩,中气十足。
她开了电视,房子变得热闹起来。这是房子里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摩登现代的元素。
里面放着时下当红的面孔,鲜嫩多汁,在嘻嘻哈哈的真人秀中泛滥成灾。
“这是谁?”
“不知道。”
“这又是谁?”
“不知道。”
这是我们最常见的对白,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些明星的名字,我们也不想知道。
“听歌吧?”
“好啊!”
“听什么?”
“你喜欢。”
“那我看看。”
“对了,我要听黑胶。”
“好。”
“有买新唱片吗?”
“有一些。”
“也是黑胶?都是谁的?”我兴奋起来。
“爸爸买的,有一些我们都不认识。”她一边挑一边回答。
我注意到放唱片的位置移到拉门背后去了,它们安身立命的位置大了好多,这得依仗它们日益壮大的队伍,我起身去看,大部分都叫得出名字也想听。
“胡蓓蔚?就这张好不好?”
“好啊,没听过。”
“把门关上。”
“嗯,好,我去关。”
然后她打开她爸爸的古董唱片机,把黑胶放进去,瞬间这个房子就时光倒流般穿梭回到了几十年前。
我们一边听一边继续看架子上的唱片,探索一片未知。
“好好听啊,你爸爸品味真好!”
“他爱乱买啦。”
“诶,你看,这个好像赵丽颖!”
“哈哈,真有点像!”
“你还弹古筝吗?”
“嗯,偶尔。”
“钢琴?”
“也是偶尔。”
时间是过的很快的,有时候两个人一边听一边玩自己的东西,有时候我怂恿她弹古筝弹琴。我们就会关上房间的门,我在房间里看她弹,客厅任由那些粤语残曲流淌。
做饭的时光吃饭的时光,吃饭的桌子要搬出来,吃完了要及时折叠起来好不占位置,而且饭要就着电视吃,我老觉得这是小时候的习惯。睡觉的时候,半夜被蚊子咬醒,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怎么了?”
“有蚊子咬我。”
“我起床找点东西给你搽搽。”
“嗯,好。”
啪,灯亮了,她在床头三下五除二找到药膏给我,我坐起来涂完,然后两人再睡下。
她的房间很小,可是什么都有。
楼下到半夜听到飞车党呼啸而过,像是另一个维度的声音,白天睡到天昏地暗没人吵,连她爸爸出门了也直接对着房门喊我下次再来玩。
这间房子神秘在于,物理形态的变化和精神形态的固化相处得一派祥和,相安无事。
它没什么特别的,站在那里,目测与世隔绝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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