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多人一起聚会的时候，玩真心话大冒险似乎永远是最能带动起来气氛的，到维希做游戏输了的时候，班长问她，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看着室友们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笑，维希不假思索回答，“真心话。”“哦。”班长露出了猥琐的笑，如果简单概括一下大学之前和大学之后遇到的人的话，那么大学之前形容人是蠢，而之后的人就是猥琐了，维希摇到的题目是：你喜欢的人是谁，所有人咦了一声，安静且期待地看着她等着答案。“陆一方。”这个名字从维希的齿间说出时，维希听见风自林间来，轻柔地抚摸每一株植物，有点潮湿。这个答案并没有激起大家的好奇心，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是谁，只有她的室友看着她微微笑。是啊，她最喜欢的人当然是陆一方了。陆一方说，第一次见到李维希骑着自行车扎着高高的马尾，背挺得直直的从他眼骑着车带起一阵风，她的脸白皙透明，眼睛像他的小龙女。陆一方说，那天真不该不戴眼镜，没有看清你丑陋的嘴脸，还有，你这小龙女的眼睛也太低配了。维希气呼呼地给了陆一方一拳，抢过了分给一方的那根烤肠。可陆一方还是在下晚自习后绕路默默在后面跟着维希，陪着她走过那段没有路灯的小路，后来还拉来了他的同学崔泽。早上从书包里掏出冒着热气的早餐，放在维希自行车车筐里，维希放在桌肚里的坐垫总是不翼而飞，每天课间总有同学在门口大喊，“李维希，有人找你。”然后维希在全班人慈母笑的注视下走出教室，陆一方总是废话很多，不过维希并不嫌弃，因为陆一方零食也很多。元旦那天，学校特意放了假，小城的广场里，每年都会放礼花，妈妈难得约了自己的姐妹一起去看烟花，自从离婚后，妈妈很少这样为自己花点心思，妈妈换上自己前两年买的一直很少穿的大衣问维希，“希希，妈妈穿这个好不好看？”维希关掉与陆一方的QQ聊天界面，看着妈妈笑意盈盈地脸认真地点点头，“希希，你也有约了同学吗？”维希有些慌乱，眼神只好放在妈妈身后自己高高的书架上，“嗯，约好了看烟花喝奶茶呢。”妈妈听完便蹲下身，在电视机下的柜子里找出自己的钱包，给了维希一百，“希希，拿去买点什么你喜欢的，不够自己去拿”说着便出了门。维希等到陆一方约好的时间出了门，橘黄色的灯光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维希注意到，在举例下一个路灯近一点的时候，又会拖出另一个淡淡的影子，直到前面的一个消失不见。路边的小吃摊上，风吹过孜然，烤架下的火苗像魔术师那样，忽闪忽闪，辣椒的味道混合着爆米花甜腻的香味，维希想，难道这就是谈恋爱了吗，如果碰到妈妈会怎样，但心里却并不慌张。没有郭敬明小说里的兵荒马乱，没有饶雪漫笔下的伤感离愁，也没有偶像剧里的花前月下。最后两个人找了家奶茶店，郑重其事地开通了QQ情侣空间。漫天的烟花绽放，绚烂地让维希有些睁不开眼，维希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
（二）
一直沉默的初中QQ群突然有天热闹起来，曾经那群分别时哭着说永远怀念的人，后来也其实没有天各一方，只是人太善变，无心打扰了。而彼此之间已有了一条隐形的鄙视链，不读书的觉得读书的幼稚，读书的觉得打工的浅薄，分成不同等级的高中之间虽然客气但鄙视链传递更加明显。也不知是谁打破了这种沉默，叫起外号来，突然就又熟悉起来，互相调侃。维希也在群里发了两个表情包，还在一所高中的一个男生很是八卦，“李维希现在不赖，还榜了个富二代男朋友呢。”话是无心的玩笑，但维希有点莫名其妙，追问了一句，“你那个男朋友他爸可是我们县数一数二的大老板你居然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傍的大款呢，不然你说那个男生有什么好，比我都差远了。”群里又沉默了下来，维希可以想象到每个头像后面的人隔着屏幕的猜测，甚至给旁边的人分享这种女高中生傍富二代的现实故事，等着维希怎么回复，然后嘲讽现在女生的爱慕虚荣，高中就做尽龌龊之事。维希问：“听说你家很有钱？”陆一方却窘迫起来，“谁胡说的，我家就一般般的。”维希没有多问，只是在同桌的帮助分析之下，陆一方起码家境并不普通，所有的书包，衣服和鞋虽然看起来平淡无奇，却都是一些知名的牌子。维希每天骑车在路上不想蹬了，就拽着陆一方的衣角，让他拖着自己向前走，冬天的时候，维希总是说自己的自行车坏了，然后死皮赖脸地坐到陆一方的后座，陆一方总是嫌弃她看起来瘦怎么会那么重，然后偷偷腾出一只手把维希的小手握住，焐热那只一年四季都很冰凉的手然后放到自己的上衣口袋里。下午不回家的时候，维希和陆一方在食堂的角落里吃饭，牛肉面白色的热气被维希吹在脸上，维希得意地哈哈大笑，陆一方轻轻拍一下维希的脑袋，“赏给你的，快吃完。”陆一方喜欢看着维希吃饭，他说看维希吃饭很香，自己都能看饱了。维希想，这世上，另一个这么看着自己的人也就只有妈妈了，嗯，不对，看饱了是什么意思？维希那时候觉得，世上最遗憾的事就是错过了自己喜欢的人，就像《同桌的你》中的林一和周小栀，没有什么能比轻易错过了喜欢的人更遗憾的事情了，即使到现在，维希也依然这样认为，只不过，遗憾的事情太多，维希总是骗自己，这就是最好的安排，可维希知道，自己只是妥协了，哪有什么被时间原谅了的过往，只是算了而已。毕竟，遗憾的事情太多，终究是要放过自己的，只是，维希一直对喜欢的人这件事不曾妥协，自始至终。维希问陆一方，陆一方难得认真地沉思了会，“你太单纯，世上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你给我装什么深沉。”“真的，维希，我爸爸是个生意人，他从小就给我讲过很多人心险恶的事，虽然我没什么秘密之类的，但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维希第一次见陆一方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话，也第一次听他提及自己的内心世界，维希恍惚，这样一个傻乎乎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在维希因为自己陪爷爷走不开迟到了约会而故意不理会他大吵大闹甚至拿出学来电影里面的分手桥段时，陆一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维希慌了，第一次看见男生掉眼泪，但维希好像在空间别人转发的说说里写道：男生为女生流眼泪，那就是男生真的爱了。维希想，真爱无疑了，又虚伪地开始给维希道歉。维希在下晚自习前故意偷偷溜走，躲在楼道拐角处，看陆一方一直等在门口，一直到人都走光了，陆一方焦急地张望，拿出手机又想起维希上学并不带手机，然后终于一步三回头地准备走了，维希这时候才突然冒出来，撒谎说自己上厕所去了，不顾陆一方的错愕，拉着他赶在关灯前跑出学校，高高的马尾像只小兔子。陆一方的妈妈总热衷于带陆一方去旅游，每次回来，维希也就能收到来自不同地方的礼物，云南的手链、青海的丝巾，四川的熊猫玩偶。维希想，哪有那么多的离别和错过，陆一方很喜欢自己，自己也会和陆一方永远在一起，什么高考，报去同一个城市同一所大学就好了呀。维希问，“你高考后想去哪里读书？”“我估计考不了好的大学，与其那样，不如出国。”维希坐在陆一方车后座上，风吹得维希脸有些疼，她把脸往领口里缩了缩，想了会，“那你就算出国了我们也不会分开对吗？”“肯定不会呀。”维希看不到陆一方的脸，所以不知道他的脸上有没有情绪。
（三）
校园里大片的月季还没来得及开的时候，高考就如约而至。高考呀，有多么热泪盈眶就有多平淡无奇，平淡地让人失落，维希知道，妈妈不会在这些家长中，她一定在家里做了自己平常最喜欢的饭菜，在家里看着时间，等着她回家。漫长的假期里，维希每天看着妈妈买来的书，做做饭等妈妈下班，陆一方已经准备出国，话语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维希在电视下柜子里发现了一本有些发黄的笔记本，那是妈妈的日记，那个时间妈妈是不会回家的，妈妈肯定在里面有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但最重要的是，关于爸爸，那个在维希生命中缺席的男人，维希甚至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看自己一眼。日记中最长的一篇，是妈妈离婚不久带着维希回到老家写的，妈妈说，原来积攒的两千多都给了爸爸，只想让他放弃维希的抚养权，好让维希日后不必在赡养他，他有那个女人就够了，不想让维希再为此事受到伤害，妈妈抱着三岁的维希，不知道怎么跟姥姥开口说自己已跟当年她不惜母女反目也要跟着的台湾人离婚了，所以妈妈暂时租了房子，想先安顿下来体面一点再回家去，租完房子，妈妈只剩五块钱，天气冷了，妈妈出去买煤球，把维希一个人放在家里，等妈妈回来的时候，维希在捡房东家孩子嚼剩的甘蔗渣吃，妈妈说，要离婚的时候都没那么难过，她只想把所有的钱都买糖给维希吃，妈妈说，那天真的好冷，买了糖就要让维希挨饿受冻了，妈妈说，她要给维希最好的。维希看到纸上有点点皱了的地方笔迹晕开了，而又有几滴泪水打在上面，早已被风干了的字迹再也晕染不开来了。妈妈做到了，这些年里，妈妈摆各种各样的小吃摊，做过各种零活，自己舍不得买一件打折的衣服，却给维希买了高高一书架的书，在小城里还没有肯德基的时候，维希看了电视里的广告嚷嚷着想吃，妈妈就带着她去省城里就为了吃一次肯德基而已。最短的一篇是元旦的，只写了：今天我出去看烟花的时候，看到希希了，一个高个子男孩子牵着她的手，男孩子温柔地望着希希，希希抬头看着烟花，没有看见我，我们家的小姑娘呦，怎么突然我好像不认识了。维希没有想到那天妈妈看到了自己和陆一方，但妈妈一直只字未提。 （四）和预料的差不多，自己考上了省内普通一本，选了个自己并不排斥的专业，在离家不远的城市里，维希还是没什么归属感。陆一方在澳大利亚的某个城市里读着类似于国内高职的学校。那是维希从来不敢想的生活，可是，维希知道，他并不快乐。维希和陆一方的只言片语隔着时差没有什么温度，曾经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却不知道他吃饭已有了新的偏爱，他曾经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在异国他乡，却突然开始努力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让自己孤独地不那么显眼，陆一方说“你根本就不了解我。”“都成年人了太矫情了不是吗?”这两句聊天记录之后，陆一方彻底没了消息，维希一直在等，对关于他们的未来，维希一直抱有幻想，维希突然醒悟，陆一方只是在等自己先开口，自己第三次主动和好但他们不论维希多么努力依然无话可说。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有个人指着维希破口大骂让她醒醒，只是在和陆一方视频时，看到陆一方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型和聊起自己的生活时的敷衍，维希恍然，陆一方本就不是和她一个世界的人，那才是陆一方真正想成为的人，最重要的是，陆一方看她的眼神中，早就没了光芒，原来，自己还未曾拥有他，却早已失去他，如果非要有些遗憾的话，那就是他们之间，还未曾像其他情侣一样吵过架，还是要好好告别的呢。维希和陆一方在一起的时候，维希说，一个人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维希后来在无数个深夜想，是不是自己此生再也不会遇见真正喜欢的人了。虽然删干净了联系方式，但维希无数次找到陆一方的QQ，看着他的主页，维希知道，他早已不用QQ，号码背得熟烂，陆一方是不会再联系自己的了，但维希还是换了号码。维希以为，时间久了，一切自欺欺人也都会信以为真，直到一年后的某天，维希高中时的闺蜜发给维希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是陆一方，他早已不是维希的陆一方，没了腼腆，笑得大方而温暖，他搂着的女孩子，是个外貌普普通通的中国女孩子，就长相而言，维希出门，就可以碰到一大堆像她那样的女孩子，可那女孩子，眉目尽是温柔，不卑不亢。据说，失恋时心里的痛是真的痛，就是说，和断胳膊短腿的痛是一样的，尽管维希早就失恋了，但还是感觉莫名的委屈呢，突然就，特别想妈妈，一直报喜不报忧的维希在妈妈电话接通妈妈叫了一声“希希”的时候泪水就开始决堤，妈妈耐心地听她抽噎着说完，妈妈叹了口气，“希希呀，妈妈对不起你。”“为什么这么说？”“妈妈没有给你一个好的家庭，妈妈一直在努力让你不比别的孩子少半分的爱，但你一定不要失望于爱情好吗，妈妈的爱情不幸福，但你一定会的，妈妈早就知道你谈恋爱但没有斥责你，我见过那个男孩子，他当时喜欢你一定是真的，现在不喜欢你也是不会回头了的，妈妈只是希望你，依然认真地喜欢下一个人。”维希偶尔还是会想起自己当年的矫情，但也没有后悔过喜欢陆一方这件事，维希后来偶尔和陆一方联系，心中早是坦然，她时常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瞎了喜欢陆一方那种又楞又木的人，但维希知道，自己怀念的只是那个时候喜欢陆一方的自己而已，单纯、不卑不亢且倔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