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先生说,从前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沈清辞走过一条长长的巷子,拾级而上,便被扑面而来的香味儿吸引住了。
她循着香味走过几个拐角,看到这个老煎饼摊时,没来由地就想起了这一句。
这个摊子摆在第一中学的小巷里,一个似是只有学生才容易知晓的地方。
沈清辞用目光一点点地扫过那破旧的老板车,桐木色的篮子,放学后蜂拥而入的学生,还有穿着围裙,低头忙碌着的中年妇女。
“阿姨!我要两个烧饼!”饿坏了的学生们迫不及待地将煎饼摊围住。
有那么一瞬间,沈清辞仿佛穿过了时间,看到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孩站在了她的右边。
1
沈清辞和林琛是小学同学。
小学没有很强的性别意识,他们和任何一对好朋友一样,一起上学放学,一起买零食。
小学门口有很多小摊,煎饼摊就是其中之一。
每天放学一起步行回家的那段时间,就是他们最休闲的时光。
卖煎饼的是个老奶奶,头发已经花白,还有点耳背,跟她讲话总是要很大声。
她总是不急不躁的,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脸上的皱纹褶成一堆,像爬满了的老树根。
用铁做的摊面上整齐地摆放着面粉以及一系列的调料,零星地铺着五角,一元的零钱,剩余的一小部分空间摆满了一杯杯的藕粉。
那时候一毛钱也能四处通用,没有所谓的微信支付宝,哪怕只是五角钱一个的烧饼,对于零用钱不多的小学生来说也是不菲的价格了。
2
“奶奶,一个烧饼,加辣。”
“我和她一样。”
“好嘞,五角一个。”老奶奶的手在面粉间快速穿梭着,始终不曾停下来。
忽然,“啪嗒”一声,沈清辞在接过烧饼的一瞬间,成功的弄倒了一杯藕粉。
小小的沈清辞瞬间慌了神,甚至连道歉的话都忘了说,不知所措地望着卖煎饼的老奶奶。
她可没有多余的钱去赔付这杯藕粉。
老奶奶先是愣了一会儿,用浓重的方言抱怨了几句。毕竟,这杯藕粉不知是她卖多少个烧饼才能盈利的。
最后她还是无奈的说了声:“没事”之后,继续忙手中的活儿。
沈清辞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拿着刚煎好的烧饼,心里却不是滋味。
一旁的林琛目睹了一切,他拒绝了老奶奶正要递给他的烧饼,拉着沈清辞走开了。
“弄倒了您的藕粉真不好意思,我的烧饼不要啦,就当给您的藕粉钱吧。”林琛说着便飞快地跑开了。
他们的耳畔还回荡着老奶奶的喊叫声:“小子,不用你给钱,快回来!”
林琛的嘴角含着一点笑意,温柔地对呆愣着的沈清辞说:“没事啦,快回家吧。”
3
多年后沈清辞依然清楚的记着这些细节,可能沉着从容的林琛和呆愣着的她对比太明显吧,她觉得真的很酷啊,现在也是。
只不过后来的煎饼摊换了主人,听说是老奶奶的女儿。
沈清辞还听说,之前总有一些高年级的小混混去煎饼摊那儿偷钱,有些甚至拿了就跑,老奶奶根本拦不住。
摊面上的那些钱,有时是她辛苦一上午才得到的收入,一会儿竟被抢的所剩无几。
后来的煎饼摊中部多了一个小盒子,在离摊主很近的位置,时不时便会锁上。
后来林琛也转学了,他们逐渐失了联系。
记忆中的林琛,总是穿着纯色的牛仔衣,骑着单车在小城的大街小巷穿梭,后座就坐着长发飘飘的沈清辞。
沿途的风景春声万里,裹秋日的暖意看窗外淅沥。
她带上满心欢喜,走走停停,街边有刚煎好的烧饼,也有他爱的猫咪。
沈清辞总是觉得,很远很远的路,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
就像那未老的光阴,只在她的记忆里熠熠生辉。
4
时间的齿轮不紧不慢地向前推移,再次遇到林琛,是在小城热闹的大街上。
街道上人来人往,各色的衣裳簇拥在一起,绽放成一个缤纷而诗意的春天。
只一眼,沈清辞便从人流中认出了骑着单车的林琛,她的目光停留在他干净的面庞上,有些恍惚。
这时林琛也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就这样短暂的相遇了,却又转瞬游离开来。
沈清辞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竟有些失声。
许是很久不见的缘故吧,以前玩得再好又怎样呢?沈清辞自嘲的想。
她停留在原地,也仅仅只是停留了一瞬,便低着头,继续向前走去。
“我们终究是要背道而驰的。”她如是想道。
她向来不是一个敢于主动表达自己感情的女生,她腼腆、内向,又是个心理活动格外丰富的文艺范。
他的出现对她来说只是一瞬的惊喜,转眼就要擦肩而过了吧。
“嘿,不认识我啦?”
蓦地,熟悉的低音从沈清辞耳边传来。
5
林琛看见沈清辞的一瞬间,心里便开始汹涌起来。
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由于他转学的缘故,竟也几年没联系了。
他飞快地把单车骑过人行道,转了个弯,轻而易举地追上了沈清辞。
记忆中呆呆的女孩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他有点不敢认,但还是佯装轻松地上前打招呼。
“嘿,不认识我啦?”
几年不见,见面确实有些生疏了,他如是想。
面前的女孩有些惊喜地转过头来,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而后,他们在一家餐厅坐了下来。
沈清辞说,我当然记得你。
沈清辞说,你变化真大呀,我差点没认出来。
沈清辞说,好久不见。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末了,林琛向沈清辞挥手告别。
“有空常联系,我的好妹妹。”林琛的声音沉稳而有穿透力。
6
于她而言,林琛是怎样的存在呢?
是年少的悸动,是青春的欢喜,是埋在心底很久很久的干净少年。
或许是她打了个喷嚏他就送过来的餐巾纸吧;
或许是她自言自语说好饿他转头递给你的小饼干吧;
或许是那天阳光正好,他的眼睛带笑。
沈清辞想,这大概就是心动吧,那些瞬间,现在的她想起都有着难以言喻的欣喜与温暖。
可是,那又如何呢?
好妹妹吗?
像是有一盆冷水将沈清辞从头浇到尾。
这一切,又仿佛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早该明白的,若是有心寻找一个人,又怎会那样自然的丢了联系呢?
林琛好像本就是特别特别温暖的人,他的光芒吸引着沈清辞,从童年到青春。
也许将来,她会遇到很多很多人,富有的人、成熟的人、优秀的人。
但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头发被风吹的有点乱,害羞的,勇敢的,一无所有的,少年。
“让一让,让一让!”一群孩子嬉笑着朝沈清辞跑来。
沈清辞回过神来,对那位中年妇女说:“两个烧饼,加辣。”
“好嘞,两元一个。”中年妇女的手在面粉间快速穿梭着,始终不曾停下来。
好像就是在某个看似寻常的傍晚,林琛骑着单车,一边招呼沈清辞上车,一边不住地吐槽说你怎么这么重。
他们路过街边的小摊,路过苍郁的树木,路过雪白的木棉花,听风呼啸着奔过大道,和着笑声弥散天际。
一阵晚风吹过,恍然,他们的青春结束了。
沈清辞想,如果再见面,她一定要带林琛来这里。
越过两千公里,越过昼夜星辰,越过匆匆岁月,越过一切随着时光向前流逝的瞬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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