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象问题

据说这是一“偷”者。

从店邻们好心嘱咐我要小心的那天起，我就习惯了戴上眼镜提防这个人的每次在左近或碰巧经过。

第一次知道有这个人是N年前，老公和三四个人合伙包了个渔塘，打算抽干水后捉鱼。起先这个人没入股，不知怎么后来加他入了股。也许出于成见问题，从开始我就特贬斥此人。于是老公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拿出好些去过他家的所见所谈来证明：这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合作的那段时间里，这个人是不来我家的，倒常去合伙的另一家去窜门。有时他会说起鱼是有仙气的，既有能耐让你一下获取好多鱼，也可以让抽干的池塘底，见不到一条鱼。有时他也会说些大话。那时我们附近有个鱼贬，是大家认同的有钱人。有钱的原因是鱼贬年轻时摸到过“财神爷”，财神爷给予的仙气。好几次大家坐起来，商谈捉鱼事项时，他就大言不惭地说：鱼贬！那算啥子有钱？只有我才是真正摸到过财神菩萨的人，财神爷不照着我才怪！

渔塘抽干鱼捉完、卖钱分账后，伙也就散了，也渐渐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直到在小学处开店，有一次换雨棚时，正缺一个帮衬，正巧这个人搭讪着，搭讪着，也就过来帮忙了。那天，因为有他帮衬，赶在天黑前，雨棚也顺利完工。这也是一个热心的人啊，何以要另眼相觑。

他、她、他，一起告诫：干嘛要和这样人交结呢？我们可是从来不搭讪于此人的。耳朵里断断续续、断断续续，飘来他过去的光荣历史。于是我下定决心：务必防着此人。

换雨棚后的一个午后，检查货架，无意惊现何时竟丢了两支有些档次的钢笔。谁拿的？学生，还不至于有这个胆，贪好奇拿点几元一类的东西是有的，叫他们拿钢笔，他们绝对不敢。数数字、记数字，是我那时的必修课。记得那时自己脑子里全是数字：要放学了，得快速检测和强记一下，当下时尚货品的数目。例33本贴画，22个天火悠悠，11个印章……，以备适时知道有了趁忙乱混水摸鱼的，好及时揪出元凶。不过即便赃证俱在，也不曾真当那么回事的喝斥甚至辱骂过谁。不就是想拥有而父母又不给钱嘛。常记得自己一、二年级时，也有过将别人好看铅笔藏进文具盒的习惯。那时姐姐每晚的任务就是检查我的文具，有无多出新奇的。父亲为这事还急着和朋友谈论起我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的人。

两支钢笔的丢失，着实让人心情颓废了好一阵。甚至还询问过当天到过店的主顾。后来偶尔也联想到会不会是换雨棚时的顺手牵羊？

哝哝哪哪有节奏的鼓乐伴着时不时清脆“铛”一响的锣声自街东而来，我正诧异谁家这么早时，顾客说：“单身的，刚好七十三岁，死在家里两三天了，还是邻居见他怎么老不开门才发现的，据说竟还存到七万多钱。”

“哦，这么热天，岂不有味了？”

“应该吧，在地上去的。这样的人，有钱有病也不知医。”

从抬棺者看出，这是前村的，前村后村附近村子里的人我基本知道些底细呀，这会是前村的谁呢？

随着出殡队伍的经过，在你言我语的交谈里，我才晓得原来是被誉为“偷者”高手的他离世了。也许是菜市场的转移吧，也许确实他不像以前那么一趟趟闯街了，我倒是记起自己是有好长时间不曾提防过此人了。

“他有子侄不？”乡下人总希望没人的人最好还有个子侄什么的。

“他本就没有任何可亲近的人”，“据说他本不是此村的人，是爷爷时才落的户”。

听闻他走路脚步很轻，一下子就会到了面前，而你还不觉；听闻他能从油锅里捡出东西，是个高手；听闻他喜欢逛庙会、戏场；也听闻他决对不在左近试手。所有的只是听闻而已，走在人群里，他只是一个中等身材，年轻时应该有些𣁽梧，喜欢站在人群里，老了爱没话找话的搭讪，确少有人交谈的一个总被人戴上眼镜打量的普通人吧。

无论如何，这个所谓的“偷者”的人，真的走了。也许形象问题真的是卸不了的标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