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26

2018年1月26日午夜    天气：小雪

2018.1.25下午

世界于你而言，无意义无目的，却又充满随心所欲的幻想，但又有谁知，也许就在这闷热令人疲倦的正午，那个陌生人，提着满篮奇妙的货物，路过你的门前，他响亮地叫卖着，你就会从朦胧中惊醒，走出房门，迎接命运的安排。

这是电影《无问西东》里吴岭澜引用到的泰戈尔的诗。当我写下这段文字，已是子初了。心有所思难以成眠，坐在电脑前，脑子里反复琢磨的问题是这一篇文字到底应该算作哪一天的日记，昨天还是今天。

此刻窗外天幕上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四围寂静万籁有声，手指敲击键盘，听来单调。我想起无数失眠的夜晚。有时雨声淅淅沥沥，翻来覆去胡思乱想。或者是偷偷调亮灯光，读一些语气温和的文字，走了那么远，我们去寻找一盏灯，路啊路，飘满红罂粟。

这些日子好像整个南国都在盼雪，整个银装素裹的世界都在狂欢。人们沉睡的艺术细胞变得活跃，本该缩在衣袖里的手因激动而红热。孩子们和童心未泯的大人在雪野里开心地奔跑，观望的我站着拍照，想着自己从前大概也是这样的吧。那时候没有朋友圈和B612，却有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在某个清晨向外张望，草树屋瓦一片洁白。彼时年幼，不知诗人浪漫的句子，没有如今敏感的情思，高兴地不知所以也不懂怎么表达，好像拥有了整个世界一样，那种简简单单的满足和欣喜一直记得。

想来恍如隔世，那么多年过去了，那片田野早已消失，文字成了桎梏也成了救赎。学过鲁迅先生的《雪》，“蓬勃地奋飞，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使整个天宇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某个黄昏我们撑着伞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潮，雪花纷飞，在明亮的车灯之下现出所有的灿烂蓬勃。那个年纪里涉世未深的心有的是无问西东的孤勇，也从不缺沦为平庸的不甘。此后我总会让自己的记忆倒回那个十二月，那一场大雪好像我们的青春那么热烈澎湃，纤尘不染。

看电影的时候，我们品味着别人的辛酸流出心里的泪水，经历着身外的故事思索着自己的人生。吴岭澜对学生说，当我在你们这个年纪，有段时间，我远离人群，独自思索，我的人生到底应该怎样度过？

“某日，我偶然去图书馆，听到泰戈尔的演讲，而陪同在泰戈尔身边的人，是当时最卓越的一干人，这些人站在那里，自信而笃定，那种从容让我十分羡慕。而泰戈尔，正在讲‘对自己的真实’有多么重要，那一刻，我从思索生命意义的羞耻感中，释放出来。

“原来这些卓越的人物，也认为花时间思考这些，谈论这些，是重要的。今天，我把泰戈尔的诗介绍给你们，希望你们在今后的岁月里，不要放弃对生命的思索，对自己的真实。“

他靠在墙边，聆听雪野里学生们拉的小提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雪野一望无垠，平坦而苍茫，我想起行走时不期而遇的人潮，想起自己前些天在几千米外的长空，偷偷打开手机拍下的舷窗之外无比绚烂的晚照和云海。云海苍苍，人海茫茫，总让人觉得世界烟波浩渺，自己年轻而渺小。

一整个冬天的温热的浓巧克力，忽然之间飘零的雪花，不愿意消逝却难以久延的记忆，经营了一小部分的不算庸碌的人生。我们还拥有什么呢，除了这些以外。此刻远处的路上尚有行人，其余的地方车痕人迹早已重被白雪覆盖，无从寻觅。我知道这时候有人正做着同往昔相关的梦境不愿醒来，有人酩酊大醉彻夜狂欢。

每个人至少在思想上相互独立，过着无关彼此的生活各自悲欢。就好像我，观望着一年又一年大雪将至时人们若狂的欣喜，对这世界的诸多渐渐经历，也渐渐学会远远站立不去涉足。无法避免地，我们总会在行为上显出越发世故的样子，少了不甘平庸的心思，而内心却总也不愿放弃依旧苍白的憧憬，仍然希望自己能够没有羞耻感地思索或面对自己的人生。

也许对自己真实，大概就是迷茫而不盲目，慢慢懂得克制和深藏，虽然不明白我和我的文字将何去何从，依然能循着这样一条小路，等待着邂逅不期的雪。从前在经历一些事情的时候，以为寒冷到了极点便会结成冷硬的坚冰，然而在某一个滴水成冰的傍晚，暗灰色的天空竟飘起纷纷扬扬的飞絮。有些前人反复强调的道理终于渐渐明白了，不早不迟的醒悟来的像这一场雪那么自然。

我想起张宗子的湖心亭，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围炉煮酒，强饮三大白，“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注定寻常而不庸碌，人们总摇摆不定于出世与入世，事实上始终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若说有什么的话，可能只有当下，只有不愿意停息的脚步沿着有痕的无痕的路，无问西东。

雪一直在飘，四下安静洁白，内心仿佛一切已经尘埃落定那么平和释然。大雪封江之时茫茫渺渺兮归彼大荒，世人仿佛是黑白棋子，为着不与生活相苟且的执迷和不与他人相苟同的超脱。

2018.1.26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