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创造性的用典:只要有人认
用典是不是一种可以带来新意的创造性行为?当然是,但“是”到什么程度,取决于作者跳脱传统思路的主动性和读者捕捉非常规语义解释机制的能力和愿望。那些大家常用的典是熟典,好处是容易理解,坏处是容易厌烦,用不常用的典容易显得晦涩和掉书袋,甚至隔绝于某个、某些个或整体的读者群,成为语义的孤岛。
但我仍然相信那些孤岛上也有彼岸花,也有可以“野渡”而至的小船,这就是我前面给用典下的那个宽泛的定义:用典中的“典”,是一个具有指代性的标识,用以指代诗词本身不能明示的意义,而该意义是通过诗词以外的解释系统加以解释和表达。
把这种定义推至极处,诗词可以成为一种完全无法通用语言体系解释的文字的胡乱拼凑,必须逐字解释方可获得意义,而这种情形本身已经丧失了诗词对于表达的意义。但如果不那么极端,在某些局部的表达环境下,让某些典词获得超出原有通用意义的额外意义,并在这个局部环境的阅读人群中产生足够的审美反馈,这未必不是用典的一种可以接受的价值。
譬如在某些“亚文化”环境中,特定典词被赋予的意义只有接受这种亚文化的人群才能够了解,而这个人群的规模大小也决定了使用该典词的作品审美价值被认可的范围,尤其是那些现代词入诗的作品:
采桑子 / 李子梨子栗子
亡魂撞响回车健。枪眼如坑,字眼如坑。智者从来拒出生。
街头走失新鞋子。灯火之城,人类之城。夜色收容黑眼睛。
“黑眼睛”来自顾城的“一代人”: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只有在接受和了解当代新诗的文化受众中,“黑眼睛”才能得到足够的审美体验,否则,该词近乎寡味。
另举“棋诗寄人”(孟依依)为例:
占角争边数子危,腹中更陷百重围。
于君我本无忧劫,却有相思接不归。
“无忧劫”和“接不归”作为围棋的术语,也只有在围棋的亚文化中才能得到充分的解析,也才能使其审美体验趋于圆满。
另外,诗人进行诗词创造往往有其特定的语境,而这些特殊语境又往往无法通过诗词自身得到表达,这便在作者和读者之间构成一个理解的鸿沟,读者试图通过猜测达到对于作者意图的理解,难免事倍功半。但由作者自己加以解释,又显啰嗦。
我姑且把这种情况也视为一种用典,这是一种没有出处的用典,作者自己就是出处。例如拙作:
摊破浣溪沙 · 从解张二兄游有述
约错荷花半茎莲,冰封三尺冻留言。何忍荆州拍栏遍,惜蹒跚。
白发应惭双学士,青衫须换五千钱。量小未曾因酒醉,忆华年。
写此词是缘于和两位校友在母校中游逛,闲聊,有所感而吟,其中“双学士”是指从母校获得的学位,而“五千钱”则内涵了书生固穷的无奈,如果没有那个特定的语境,意味便也是寡淡许多。
把诗人创造环境中对于某些词汇给予特殊的赋义,并因此导致特定的审美体验是不是算是某种用典可以斟酌,但以我对于用典的那个宽泛的定义,我想通过把用典作为一种有效的修辞方式推广到这个地步,从而试图获得读者对于读不懂诗的更多宽容,让我们姑且把这种行为视为一个通往兼容性的努力。
向上兼容还是向下兼容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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