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一桩

此事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亲身经历的一件事。

那是一个寒气渐退、阳气渐升的三月的一个上午，我有事去西尹村。西尹村西边紧挨一零七国道，车来人往很是热闹。我办完事又去国道旁的商店里买了点儿东西，准备稍事休息就骑车回家，道上的车真是不少，各种车辆来回穿梭，把刺鼻的汽油味和大量的尘土甩向路两旁。不过载人的客车很少，不象现在出租车随处可见，招手即停

我忽然发现，离我不远处有一中年妇女坐在公路旁，她的脸大概是由于长年累月劳动的原因，显得很黑很憔悴。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条绒衣服，怀里抱着一个用小红毯子裹着的小孩儿，旁边还放着一个包袱。她两眼很专注地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当一辆拉货的卡车经过她面前时，她急忙用力站起身，向司机招手，驾驶室传来仨字：“乡巴佬”'，车一加速跑远了。

中年妇女叹了一口气，重又坐下，一脸焦急的样子。紧接着，后边又过来几辆卡车，中年妇女几次站起来，却欲言又止，担心遭到同样尴尬的拒绝。.我看着她无助的眼神，心里同情却又无能为力。她又重新坐下，眼却直勾勾地望着公路。

这时，又驶过来一辆崭新的红色小轿车，小轿车当时别说在乡村，就是在县城也鲜有看到，能坐上此车的人，一定不是普通百姓，甚至不是普通干部。车速不快，经过中年妇女面前时，中年妇女连看都没看一眼，对于这样高贵的小轿车，根本就没抱半点儿希望。她一定在想，卡车司机都瞧不起她，何况是这高级轿车里面的人。我望着这漂亮的小轿车，希望会出现奇迹，但高级轿车没有停，慢慢地驶了过去。我望着驶过去的轿车，心里在想，没权没势的普通老百姓谁能瞧得起哟！

正在我大发感慨之时，这辆崭新的高级轿车，竟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地，在离中年妇女七八步之外的地方停下了，车上下来一位衣冠楚楚的四十来岁的男子，他走到中年妇女面前，温和地说：“大嫂，你是要去什么地方吗？”中年妇女见这位干部模样的人主动来询问自己，忙不迭地站起来答话：“孩子生病了，得去邢台看病，起早就往车站走，还是误了点，客车已开走。想搭个便车，却没人愿意拉俺娘俩，正发愁呢。”这位穿着讲究的人听了中年妇女的诉说，温和地笑着说：“大嫂，我们去邯郸，正好路过邢台，坐我们的车去吧。”中年妇女推辞说：“不不，俺的衣服不干净，别弄脏了你的车。”那个男子又微微一笑说：“没事儿，没事儿，走，上车吧。”中年妇女见此人是真心诚意让自己搭车，便要提起包袱跟那个穿着考究的人走。那人却顺便掂起包袱。到了车跟前，那人拉开车门让中年妇女先上去，又把包袱放在后备箱，然后，才上车关门。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不禁感慨万千，为我刚才的错误认知感到惭愧。漂亮豪华的红色轿车早已远去，消失在车流中。我却还望着轿车驶去的方向，怔怔发楞。

我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心里格外高兴，为那个等车的中年妇女，也为那位乐于助人的衣着考究的人。我正要骑车回家，忽听背后“咕咚”一声响，扭头一看，见一人拉着一车纤维板，风把最顶上的一块吹下来了。那人正费劲地举着纤维板往上摞，见状，我赶忙支好车子去帮忙，摞好后，那人感激地说：“太谢谢了！没你帮忙，我自己可弄不上去。”我连忙说：“没事，没事。”心里却在说：你应该感谢的是那个衣着考究的人。

此事过去三十多年了，但红色的轿车、穿考究衣服的人却时不时地浮现在眼前。让我思绪万千。